我很想念你。这是他的墓志铭。
深青色的墓碑,只有五个字,无名无姓。我抚摸上面岁月雕刻的沧桑的纹路,那些纹路像是被赋予魔法,唤醒体内沉睡的血液,热烈,冰凉,在体内交织碰撞。
我在深夜坐上回家的飞机,从台湾到山东。飞机起飞的轰鸣声让我以为是创世纪般的壮烈。暮色依旧这样沉重,我打开阅读灯,在微醺的光晕里看着昏昏欲睡的人们,在黑夜的安抚下,每个人都呈现出一中安静的状态,让我以为这世间是真的有了现实安稳。
可总有一些人活在战争里。或者是,愿意活在战争里,不愿听到逝者安息的悼语。
“奶奶。”我回家后对坐在轮椅里的奶奶说。
“哎呀,囡囡,衣服可不能这样穿啊。”她指着我的刺绣吊带和艳红色的长裙说。奶奶老年痴呆症,病情稳定时会记得我叫圆礼,不稳定时跟谁都叫囡囡。
“奶奶,今天我去台湾了,仗还没打完呢。我去军营,人家不让进,所以我没见到爷爷。”我对奶奶说。
“就是,我就知道仗还没打完,要不,他怎么不回来找我呢,他说,仗一打完,他就回来。”在奶奶絮絮叨叨的话语里,我知道这一刻她是清醒的。在她摇着轮椅转过身去的时候,我看到她眼角有泪滴,不宜察觉,就像我放在那个墓碑前奶奶衣服上的纽扣,毫不起眼的盛开在那个偌大的荒原里。
奶奶的病情越来越坏,渐渐到手脚无力,吃饭饭都要人喂。我端着鸡蛋粥放在她面前,等着晾凉。他的目光长久的停留在鸡蛋粥上不肯移开。
“奶奶,你在看什么?”窗户上的.格楞把午后的阳光打的破碎,微小的灰尘在空中漂浮着,万物欢腾。
"其实我早就知道仗早就打完了,你们都是骗我的,”她的目光里有一种凛冽的庄严,就像是君临天下的女王,“我都快忘记了到底有没有你爷爷这个人。”她的目光弱下来,像是受委屈的小女孩。
“奶奶,你放心吧,爷爷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不会回来了,我知道,他早就在别处安了家,他等着我去找他呢。圆礼,你看着我是糊涂,可有些事,我心里明白。”
等到粥晾凉,我发现奶奶已经睡着了,最近她常常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睡着。妈妈说,奶奶快走了。
可奶奶要走到哪里去呢?
奶奶的葬礼在初秋的一个早晨举行。
我规规矩矩的穿着黑色的衣服,脸上画了淡妆。我想,奶奶看我规矩的样子应该会很高兴。我站在礼堂外,迎接前来悼念她的来宾,那些人悲戚的脸上却又淡淡的从容,当然,死个人而已,不必大动干戈,你死我活。
我一直在礼堂待到凌晨,空旷的大殿里只有十字架庄严地矗立。白天所有真实的虚假的悲伤都被黑色覆盖的看不出一点痕迹,所有细微的声音的都被放大,包括心跳,呼吸,以及血液的流动,掷地有声。此刻,上帝一定在我的头顶露出暧昧的微笑。
我看着她的照片,黑白的底色却依然遮挡不住她的清秀。我回想奶奶的一生,她用了整个青春的时间来把爷爷变成她的信仰,又用了一辈子的时间来使这个信仰更出彩,更彻底,也更神秘。她像一只骄傲的飞蛾,义无反顾,毋庸置疑的飞进了信仰的火光里。
那个说要保护她却只做到守护她的那个男人,在刀光剑影的战争年代,用血肉之躯在保护他的祖国和情人。到最后,只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填平一个墓坑,他西出阳关客死他乡,剩下那个劝他更尽一杯酒的故人。她一辈子都没离开这片囚禁她的土地,她坚守在他们开始的地方,却经过梦里的千山万水,千回百转前往到他们结束的地方。
奶奶一辈子都等着爷爷,一边等,一边用铁锨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给自己挖出一个浅浅的墓穴,等到自己终于累了,就可以躺在里面,她一生都在这个没有墓碑的墓穴里,而现在,活在现世安稳里的我们,终于可以为她立碑。我想,在清胧的月光下,墓地里新增的那块墓碑上的字正燎燎生辉,那不是我们奢侈的梦想,那是神下达的御令:
我在怀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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