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往事可以下酒

2017-08-29 散文精选

        大年终于到来。我一边准备年夜饭,一边想念家乡,确切地说是想念家乡的年味。
        按照家乡的习俗,早上是要煮年庚饭的。在粳米里掺入糯米,黄豆,粟米,粑红,红红的年庚饭象征鸿(红)运当头。小孩们唱着儿歌:年庚饭,红米饭;又好吃,又好看。给家乡的年味添了几分热闹。
        那是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平时很难吃到一顿肉。但是年很受重视,一般的人家都要竭尽全力,把年过得热闹些。再怎么穷也要杀头年猪。家家户户晒炒米,打糍粑,做粉蒸肉扣肉,做灰碱粑,做豆腐。整个寨子忙碌而喜庆。晚饭过后,一家人围坐在火铺上,奶奶把火烧的旺旺的,妈妈在火铺前为家人做宵夜。爷爷把水果糖果拿出来,分发给大家。水果其实就是酸柑子,原生的未经改良嫁接的那种,一个有 大人的拳头那么大 ,色泽黄橙橙的',却酸得很。刚一剥皮,那种特有的酸味就四散开来,大家一边盯着爷爷剥,一边咽口水。那样的酸柑子也不多,需四个人分吃一个。太婆怕酸,不吃,只吃糖。我们也怕酸,又不敢不吃,也舍不得不吃,只好慢慢地舔着吃。爷爷分柑子糖果的时候也很有规矩,先老的,再小的,最后的大人们。小孩们里又有规矩,先发听话的勤快的,这听话勤快的标准制定者自然是爷爷。一般人家都是家人畅谈,我家则是一言堂:爷爷一个人发言,讲他如何白手起家,如何挑盐担子躲过土匪的抢劫,如何带红军打土匪姚大榜,然后总结过去一年的劳动收入情况,最后是来年的大致计划。见我们熬不住夜而只打呵欠瞌睡,他便说,哪个瞌睡了就不给压岁钱----每个小孩5角。大家赶忙打起精神。那5角钱对我们太重要了:可以买50颗水果糖,10个油炸粑粑,两挂鞭炮,一挂有100颗呢,拆开一个一个的放,可以放好久!要不就存起来,春天采点药材去卖,加起来就可以买一件花衣服或是一双胶底解放鞋。
              眨眼几十年就过去了。世事变幻,沧海桑田。太婆,爷爷,奶奶早已离世,爸爸,妈妈也成了弯腰驼背,满头白发的老人。 如果 能够回到过去,我宁愿再做那个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小姑娘,舔酸得掉牙的酸柑子,吃一分钱一颗的水果糖,宁愿不看春晚及各种精彩的电视节目,而是跟家人一起围坐在火铺上听爷爷一个人高谈阔论。 宁愿跟着小伙伴们到刚放过炮的人家门口去捡炮。现在,端着酒杯,面对满桌的菜肴,没有胃口。还好,我有往事可以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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