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居住在城市的某栋高楼上,坚实的“盼盼”牌防盗门把家与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绝了。倘若有人按响门铃,我首先要透过“猫眼”看一看访客是谁,然而大都是查水表收奶费和订报纸的,偶有亲友来访,我们便有些兴奋和雀跃,欢喜得不得了。平时下班回家或者有事出门,“砰”地一声门就关上了,楼上楼下的住户们甚或是门对门的邻居间也绝少登门造访说说闲话.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这便令我怀念起居住在乡村老屋散淡闲适的童年岁月。
淳朴忠厚的乡亲们,同在一个生产队里劳动,又都是屋前屋后的邻居,在繁重的劳作之余,人们最佳的休闲方式,不是把自己闷在屋子里,而是坐在门前的石墩上或树阴下,端着满满一碗白米饭,就着几根咸豆角或炒青菜,一边有滋有味地往嘴里扒饭,一边凑在一块热热闹闹地谈论着有关天气、庄稼的长势和念书娃的学习情况;谈论着有关农具、牲口和找副业贴补家用的琐碎小事。清苦的日子,也能活出浓厚绵甜的滋味和脉脉温情;妇女之间走动最为频繁,东家借个面筛,西家借个顶针,她们一边忙着缝缝补补,纳鞋底儿,一边唠嗑着闲话。斯时,温暖的春风一阵阵吹来,播送着乡野上油菜花浓郁的芳香和青禾们甜涩鲜润的气息,一群群黄绒绒的雏鸡在老母鸡的带领下“叽叽叽”地抖动着翅膀追逐觅食,懒洋洋的黑狗静卧在主人的脚旁假寐;孩子们则钻在大人堆里玩“藏猫”的游戏,他们光溜溜的身子像一条条机灵和快乐的小鱼,间或你追我赶笑作一团。
到了傍晚时分,屋前的空地上就更加热闹了,讲古的老汉被一群娃娃围在中间,他捋着神仙一样的白胡子,咂一口苦茶,聊一段“三国”,抱孙子的奶奶没有走开,做田的汉子也歇下担子站着在听,人堆里不时爆发出一阵会心的笑声。晚霞染红了西天,白色炊烟自高高矮矮的'屋顶上袅袅的升起,屋旁和路边浓绿的小树林里,不时传出倦鸟归巢的“咕咕”啼唤声,勤快的母亲倚靠着屋门小憩,一边亮开嗓子脆生生地唤着小儿的乳名:“顺子,来家吃晚饭喽。”悠长的声音打破了乡村的幽静,紧接着弯弯的山路上有清丽的牧笛声吹响,也无须甩鞭子了,吃得肚饱也撒过一回野的老牛,蹄声“得得”迈得欢实,径直往牛屋里钻。母亲便问小儿:“给牛饮水了么?”小儿响亮地答道:“饮了。”劳累的母亲便颠颠的忙起别的家务,小儿钻进屋里,转眼间捧出一碗红薯稀饭,手里还捏着一块大吹大面饼子,坐在门墩上,香喷喷地吃起来……
童年岁月,越走越远。沐着乡月朗照,倾听蛙声如鼓,历经漫漫长夜,恍惚间,那一幕幕往事,又越发清晰分明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只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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