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戴望舒的诗,唯美幽怨耐人寻味,特别是《雨巷》,在一个多雨温润的季节,祈盼着能迎面碰到梦一样的撑着油伞的丁香姑娘擦肩而过,真的很美很美那种情感: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而我家楼下不远,也有一条栽着丁香的小巷,而情形却大不一样,这里没有油纸伞。
小巷,短短几十米。两边残恒断墙,只剩下三两户破旧的木门互不相连地立着。
临街伶仃一户,门边歪斜着躺椅,户里住着一位老人,冬日阳光下偶尔会见到她晒太阳。一间四处是霉块的小屋,一株丁香从破房屋后伸展出来,护着这“房子”,丁香花瓣散满在路旁破罐子里,墙角、窗棂下残缺的木架子上。这些年年岁岁的花瓣,是有意逗留,还是惦着这旧巷故人不愿退去。破墙边上的垃圾却越堆越多,垃圾的臭味溢着小巷,隐约飘的丝丝花香弱不禁风一吹就散。
听街坊说,这户是巷中少之又少赖着不走的钉子户。那半壁被铲坏的房顶向着天张着嘴,似乎在述说着什么。
我熟悉这里拆迁区,我恨这条“丁香巷”。好多年了,几乎每天都要穿过这小巷上学堂,而几乎每天傍晚放学都要碰到那位弓着背拄着拐杖老奶奶,衣衫破旧但整洁,不过她永远都会提着一个大马夹袋。每次要穿过这个小巷,我都要学刘翔:在街头,深吸一大口新鲜的空气后,屏住气、不愿回头、飞一般地穿过它,厌恶地跑向街尾。因为不仅怕那垃圾堆的臭味,更怕正面碰到那位老奶奶;不仅怕看到摇摇欲坠墙壁上那吓人红色大字“拆”,更讨厌这里充满颓败、伤感的气息。哪怕瞄一眼,嗅一丝,仿佛一整天都会掉进无限不悦的深渊。
数日前,巷子里多了挥舞着锤子恶狠狠地砸打着脆弱门槛的戴圆顶橘帽工人,我看了心里暗暗窃喜,砸吧,把这里化为废墟,砸吧砸吧,去掉这巷的垃圾,变成高楼大厦、霓虹灯、梧桐树,也省掉我每天没命地奔跑。
随后的某天,我还是和那位不愿见的'老太太有个正面接触。
这天,雨绵绵洒在街上,垃圾的腐臭又泛起来夹着湿漉漉的感觉令我窒息。我还是那样不顾一切的要飞奔而过。忽然,脚下一滑,顿时,泥浆四起,橘黄的雨披把我绊倒了,我倒在可恨的垃圾堆边上! 我无助地抬起头,雨滴迷茫了双眼。但我感觉到一只手从边上伸了过来,我本能地抓住、站起来,好温暖,但好粗糙,而且抖抖索索的!我抬起头,啊,是那位老太太,眼光好慈祥和蔼,如树纹一样的脸上,雨水顺着皱纹往下流。她脚边一个大马夹袋,被雨水打得山响,翻开的一角,露出了里面满满的烂菜叶……
我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她是捡破烂的?!”,但嘴边却是喃喃说:“谢谢您……”
“慢慢走,不跑,这里乱。”她边说边要提起地上马夹袋。
一种强烈的好奇心让我纠结很久的问题脱口而出:
“老奶奶,你为什么老一个人?这么大的雨,你儿子呢?你孙子呢?”
老太太停住了,我看住她的脸,也惊呆住了,她慈祥的目光消失了,灰暗,我看到她转红的眼睛,闪烁的是雨水还是泪水?我还没反应过来,老奶奶捡起马夹袋,摇了摇头,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走了老远,我还能隐约看到她抖抖索索地还在摇头,在漫天的雨帘中……
老奶奶为什么摇头?她有还是没有儿女?是不是有但他们抛弃了她?因为忙?因为嫌弃?因为出国了?还是因为什么?
突然,一种莫名的恐惧念头冒了上来,若我老了,我也成了她一样,我将怎么办?!我会成为她吗?! 雨披帽里被雨水打得炒豆一样的响,我站在雨里一直呆呆地看着老奶奶蹒跚着回她的房子里,心里如雨一样迷茫。
从此,不知道为什么,通过这个小巷,我不再奔跑了,不再厌恶那破木门了,甚至故意放慢脚步,想看看那棵屋顶上的丁香树,想看看树下老人的破窗台、窗台下的木架子、架子上大大小小的小盘栽,盘栽里盛满的丁香花瓣。甚至,更想能碰到那位老奶奶,希望能天天都看到她,她能天天拄着拐杖走到巷子的这头,走到巷子的那头。我甚至默默祈祷,拆房子叔叔的铁锤可不可以轻一点,不要震垮了她那道木门,不要把那些盘栽震落在地上,花盘碎了就不能弥合,丁香花瓣就会没地方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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