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住在村中心的一条小街上。小街的路是一条土路,狭窄,悠长而宁静。
土路的两厢是民宅。使一撮撮茅草屋紧紧相连的,不是花园,不是草坪,不是树木,而是一排排木杖子。每户杖子纯然一色,整整齐齐。或是光溜溜的小白桦木杆,或是毛乎乎单细的松树枝,或是白花花散着木香的杨木板。如一排排栅栏,支撑着那张湛蓝湛蓝的天幕。太阳每天从杖子那头吊起,傍晚,又跌落到杖子这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小村人就在太阳的陪伴下,打发着岁月,一切那么平淡,一切那么永恒。就像小街东头那棵老榆树,枯了荣,荣了枯……
古老的老榆树是母亲们春种秋收的讯号。
春来,老榆树微微泛青了。母亲们就说:“一年的希望又来了。”于是,母亲们推着独轮车,吱扭扭,吱扭扭,声音在空旷的田野上,传得很远很远,仿佛大山里祖祖辈辈亘古不变的叹息,父亲们在山里干活甩给母亲们的朝朝夕夕的辛劳与孤寂,小村人那部历尽沧桑的人生字典,全部被这吱扭扭的声音甩向遥远。
挂锄时,是老榆树最快活的时候。黄昏款款走开,母亲们放下碗筷,走出家门,像谁通知了一般。顺着那条土路,走向大树,聚在一起,有的手里拿着没衲完的鞋底,有的把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碎步拿到树下糊袼袯,麻绳嗤嗤地响,长长地拉着母亲们的辛劳;手在袼袯上啪啪地拍,拍不尽母亲们对生活的企盼。你一句,我一句,说着母亲们永恒的话题:谁家的孩子得了一百分了,谁家的'孩子该添一件新衣裳了,谁家正在赚钱准备孩子上大学用了……孩子在她们的心中长成了叶子,结出了果实,直谈到手中的大蒲扇把星星扇得满天都是。
长大了,我走出了大山,住到了大城市。灯红酒绿的生活无法叫我忘掉母亲们亘古不变的黑色或藏蓝色的衣服——那些打着补丁、被岁月漂白的粗布衣服,还有她们脚上那些能踩出诗窝子的泥土土的农田鞋。
那是故乡母亲们不落的歌。
我画了一幅画:田间的白发老母在拉犁,细长的麻绳纤进肩头古铜色的皮肉里,背景是茫无际涯的绿色。绿色泡着一群哈哈笑的胖娃娃。一位诗友见了,改写成了长诗。听说,那首长诗还获得了大奖。于是,便有许多人慕名而来,名人,画家,摄影家,带着几分新奇,画小街,画土路,摄那棵老榆树,还有老榆树下的母亲们,又带着几分满足,匆匆而去,问他们有什么收益,就有人拍拍肩上大大的画夹子,说:“瞧,这里面装着小村的魂呢!”仿佛小村的魂薄如几张白纸,扁扁的画夹子就能装得下一般。
从什么时候起,小街的杖子全给拆掉了,拆掉了小街的古老,也拆掉了小街的宁静,换成了红砖灰瓦的门市房,门市房前挂着各种商贾店铺的招牌,招牌上空弥漫着城市流行曲。
那一次回乡休病假,母亲告诉我,那些整日到小村穿来穿去,如寻瑰宝的外地人很久没来了,大约是在小村唱起城市流行曲的那天吧!
他们为什么不再来了?莫不是小村的魂消失了吧?
在那些外地人走过的地方,我寻找答案。
那棵老榆树依旧,绿了黄,黄了绿。
老榆树微微泛青时,母亲们还是那句老话:“一年的希望又来了!”独轮车吱扭扭吱扭扭,穿过城市流行曲,在无边无际的原野上依旧唱着单调而孤寂的歌。悠长悠长的小路上印满了母亲们诗行般的脚印。挂锄时,老榆树下,黄昏款款走来时,依然穿着黑色和藏蓝色的衣裳,不过换了面料,不见了补丁,有的老母耳朵上多了一副金呼呼的耳圈,那是生活变化的见证。母亲们永远不会更改的话题依然是孩子,尽管孩子都长大成人,或进了城,或开起了店铺,只不过又多了一层孩子的孩子。
“今天,我又开了一块地呢!”
“孩子的店铺忙得很呢!”
“孩子在城里吃菜很贵呀!”
“省下买菜钱,小外孙就可以多吃几袋奶粉呢!”
“哟,我的孙子才胖呢!忌了奶,就送到我这里来了。”
“……”
千万颗珍珠撒上蓝天,她们还在饶有兴趣地讲,讲她们那部永远也讲不完的为母词典。
小街东头的那棵老榆树啊!旧皮掉了,再生新皮,叶子黄了,再发新绿。周而复始,毫无怨言。
老榆树的品格啊!
故乡的魂,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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