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打电话回老家,兄言称目前农村的地尚未完全种完,由于墒情较差,还要稍等一等。
离开农村二十多年了,对原先深秋时节的农事有些模糊了,因为自己当时本身对农村厌倦,时刻努力要离开,加之身体又不够健壮利落,许多农活出于无奈,不得已而为之,自然难以留下深刻的印象。但身为农家子弟,又在那样的一个岁月,心中还是留下了一些影像。
如今的季节在当时的农村应该是秋收已结束,秋种也已经进入尾声的阶段,应该是农人长舒一口气,进入相对休闲的时光。说相对,是因为在当时,农民很难真正闲适下来,他们也舍不得让自己闲下来,倒是孩子们放松一些,不用每天伴随大人收拾零碎了。
家乡的土地种植是典型的夏秋两季,小麦、玉米是雷打不动的主力,至今依然。豆子、芝麻等也有一些,而村南丘陵地则以红薯为主,因为是红土的缘故,更因为红薯产量高,能养活更多的生命。棉花也是必不可少的,上缴国家之余,家家户户穿戴也要用到。这个时节,棉花应该已经摘完了,通常晾晒在专门的水泥场子上,中午时分,暖暖洋洋,小伙伴们会趁大人不注意,躺卧在白花花、软绵绵、毛茸茸的棉花堆里,如果再能偷一把边上晾晒的芝麻嚼在嘴里,那简直神仙老大了。而总是在忘乎所以的得意时刻,突然一声断喝,吓得大家若惊兔一般,沿早已侦查好的路线狂奔而去了,身后是老爷爷无可奈何的唠叨,管不了了。
农家小院则是另一番景象:屋檐下的土坯墙上一柱柱挂着黄橙橙的玉米棒子,威威武武的耸立着,而红红的干辣椒、柿子瓣就随意的躺在他们身上;窗台上堆放着瓶瓶罐罐,细心的妈妈也未必知道里面究竟放了什么,方木格的窗户糊上了厚厚的报纸,挡住了风,也隔断了没有人去探究的屋内世界;屋侧的车棚顶上铺着厚厚的麦秸秆,上面两盆仙人掌寂寞而顽强地生长着,好像与此世界并无太多的关联;屋后堆着各种干柴,乱乱的,让人看着暖暖的,好像就更盼望着冬天的来临;院墙脚下的猪圈也变得干燥,而不再有夏季那热烘烘的臭味,边上堆着的粪土杂草上,鸡群在不停的刨,不停的叨,时不时抖动身上的毛,齐刷刷的竖起来,淡淡的灰尘便又悄悄地滑落地下,胆大的公鸡有时会直接跳落到圈里猪们的石槽上,抢食一番,猪们倒也客气,仅哼哼两声以示抗议。
稍远那两棵老树下,几位年迈的老爷爷,半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手里一支竹竿做的烟斗,上面挂着漆黑的烟袋子,顺手两指撵出一点烟丝,抿到烟斗,拿出打火机,大拇指轻轻拨动转轮,淡淡的火便燃着了烟丝,嘬一口,良久才吐出淡蓝的烟团,反复三五次,猛吹一下杆筒,烟灰就乖乖的蹦将出去;轻轻地咳一声,呡一口清茶,那种侧面带嘴儿的白瓷壶;老哥几个有一搭没一搭的你一言我一语,半天也未必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几十年的邻里街坊,共同成长共同老去的村庄,他们内心的默契可能已无需言说;老奶奶们三言两语便走进了神的世界,说话的功夫便慢慢踱回土木屋里,诵起年轻人听不懂的经,袅袅燃起的香炉使小屋里弥漫起浓浓的木香,伴着她们去到自己内心向往的地方。
一根粗粗的麻绳,两头系在老树上,一头搭着厚厚的被褥,那种粗布方格的,一头搭着刚洗的衣服,新作了母亲的媳妇把孩子放在木制的童车里,放到阳光最好的地方,任凭孩子闹腾;顺手拿起棍子敲打着晾晒的被褥,一则掸去灰尘,二则让里面的棉花更松软一些;会走路的婴儿已穿上臃肿的棉衣棉裤,随意的走,随意的滚,尿湿了的布片被母亲随手在大木盆中涮了几下,便挂在了那根粗绳子上。
凌乱此时是一种绝对的美,连门口的大黄狗也昏昏欲睡了。
田野中已经看不到繁忙的景象,空气也非常清新,举目远望,能清楚的看到四周的各个村落,因为那时的农村尚没有像现在这样被规划的整齐划一,这种不规则使得各家房前屋后大都有高高大大的树木,像榆树、杨树、椿树、桐树等,印象深刻的是当时大队部门前的几棵梧桐,在幼小的心里简直是遮天蔽日的,还有几棵皂角树,果实好像能有洗衣功能的,经过时就盼望能捡到一两颗。所以通常看到一片树林,掩映的一定是一个村庄。田间地头,零零星星也总点缀了一些果树,但毕竟少许多。乡间小路两边也像现在一样,树木于两侧静静的站立,因为这个时节,基本上剩下了干干的枝条,难以唱出动人的歌谣了。
这时田间最引人侧目的大概是柿子了,红红的像灯笼挂在枝头,那些熟透的会自然的掉在地下,黏黏稠稠的果汁慵懒的卧在地下,在阳光下红艳艳的泛着笑意。农村的孩子闲不住,他们总是及时出现在每一棵有熟柿子的树下,身手敏捷的早已爬上树梢,爬的高绝对是一种荣耀,摘下果子扔给下面的伙伴是必须的,那时没有人讲过什么团队精神之类的,无师自通的合作现在想起来真的温暖至极。高高悬于枝头的,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实在不行,便只有留给哪些不知名的鸟儿了。不会垂头丧气,因为不知是谁就发现了于空旷的麦田里窜出了一只野兔,八成它无处可逃了。
枝头会有许多只剩下一半的果子,像睁开的牛眼睛,另一半无疑是被鸟儿啄了去,小鸟儿总干“坏事”,他们不会吃完整只柿子,总是挑三拣四,好像要故意挑逗哪些小孩子。于是,便有聪明的小伙伴发明了简单的实用工具:用一截粗铁丝弯成一个环,留出一段固定在长长的竹竿上,铁丝环上装上网兜或布袋,如此便可到高处探囊取物了,后来,武器还被应用到偷生产队的果园,隔着高高的围墙也易如反掌,气得自称会武功的'看园子的大爷也只有吹胡子瞪眼了。
当然,稍微大点的小伙伴不会那么惬意,大人会派他们去干力所能及的活。这个时节,主要是到菜地里拔萝卜或白菜。而从地里拉回的菜则要在院子里或附近挖个坑储藏起来,坑上覆盖厚厚的玉米杆子或其他柴草。当时的农村就是这样储存过冬的萝卜白菜,另外的方式还有两种:把萝卜切成均匀的薄片,放到野外麦田风晒而干,到春季食用时,须用水先泡软;而腌白菜也是每家每户必作的功课,但相比现在,工序要简单粗糙的多。一段时间,许多人将家乡癌症发病率高归咎于这种腌菜,是否有充足的科学依据,不得而知。但想起那酸溜溜的香醇,的的确确是故乡的味道。
我们最喜欢的差事应该是去拾红薯。三五成群,跨个篮子,背个小框,拿着铁锨、叉子、?头之类的工具,疯着闹着来到丘陵上,像寻宝一样,盯着已经被大人们收获过的红薯地里每一丝绿意,哪怕一丁点的绿芽,因为那总是意味着下面有可能是你要找的“宝贝”,虽然每每挖出来的是细细长长的小红薯,但每一次让人期待的快乐感却总是让我们失望并幸福着。当然,运气好时,挖出一大串大红薯,那种高兴,像极了八路军端掉了小鬼子的碉堡。偶尔汽笛声响,火车经过,目光随着铁灰色的车厢延展,好像若有所悟,还有和我们不一样的远方。日落西山,各自掕着胜利的果实,一路欢愉,走向朦胧中那个鸡犬相闻的村庄。
农村的傍晚是嘈杂而无序的,当时整个村子电视机可能就那么两三台,许多孩子来不及吃饭便早早的搬着凳子去占了座位,电视节目也没有什么选择,所以才能让我们永远的记住了那几部百看不变的电视剧。
大人们则不同,男人们通常会聚集到生产队的饲养院,或者哪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家中,谈天说地,从三国、水浒、岳飞传到民国英雄,趣闻轶事,纵横驰骋,说到热闹处,各抒己见,往往是以互不相让的抬杠而结束;女人们最操劳,洗洗涮涮之余便无多少时光,只是那几位比较凶悍的婆娘,由于能降住自己的男人,三五个大摇大摆的凑到一起,便成了一台戏,家长里短、你亲我愿,时而放肆爽朗,时而窃窃私欲,莫要小瞧了那几位,如果张家或李家某一天的争吵甚至大打出手,那一定是她们的功劳。
半大不小的小伙姑娘则有可能沿着通往田间的小路走去,越来越远,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月落星垂,一堆柴草旁,溪流风吹,岸上树丛边,低声细语便是他们最大的浪漫了。隐约听过的知情的故事并不属于他们,啄木鸟那刺耳的叫声最终打断了他们,该回去了,那时的村庄便一片沉寂了,点滴的明灭大概是起夜的老者手里晃动的马灯,又或是饲养员大爷为心爱的老马添草时才使用的手电筒。
乡村的秋夜唯有静谧,没有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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