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一年初夏的一天,家里种在坡地上的南瓜开了满坡金色的花,奶奶让我和她一起为花儿授粉。
那是傍晚,金色的夕阳还在天边依依不舍地向人们挥洒一天中她那最后的笑脸,就有小伙伴们迫不及待地要去品享夜的快乐了——他们大呼小叫的,要我去做游戏。儿时真是一段最快乐的时光,每天的游戏就像新上演的连续剧似的,其中有无穷无尽的新奇的内容,等着我们去解读,去品味。
我的心之舟不免在如水的天色中开始浮动起来。一大片南瓜地三下五除二就被我甩在了身后。我对奶奶说:“花粉授完了,我要和小伙伴们玩儿去了呢!”奶奶忙她的,似乎眼睛看也没向我这边看一下,说:“还有好多雌蕊儿你还没看见哩!”我问:“在哪?”奶奶说:“蕊在花中。”我又在花中一朵朵找开来,果然又找到了一些骨突着小南瓜儿的雌蕊。
其实,奶奶当时所说的这四个字近乎一种禅语。那是我在有了一番阅历,读了许多书后所领悟出的。
“蕊在花中”,是叫人不要执著一端,那其实是一种内敛一种洒脱。譬如那次为南瓜花授粉,不要以为游戏每天都非做不可,至少不要每次都为自己规定一个时间,以为迟于那个时间,就会是一种损失,是一种落寞。其实,换一种思维方式,为南瓜花儿授粉,未尝不是一种有趣的游戏。落日熔金,天静如凝,瓜蔓碧绿,花儿芬芳,叶儿婆娑,挥手弯腰间,便做成了想做的事。难道这不是更有益于身心、更有“意义”的游戏?至于玩伴那儿,少了你一时半会儿,说不定他们还更能玩出新意!
蕊在花中,是羞涩的,是宁静的;叶在枝头是粗俗的,是狂野的。草丛中的虫鸣因蛰伏而从容、而幽远,大树上的蝉声随着人足音的强弱而及时调整着声音的高低。有许多景致是在你拥有一个松弛的心态下方可嵌入心怀的。心胸松动弛缓了,也就开阔了,那景致也就纷至沓来,大自然也就有了丰富的表情。
难道仅仅是蕊在花中吗?鸟在林中,林在山中;鱼在水中,水在池中;雨在风中,风在天地中……天地万物无不在一种约束中。而约束才是一种放开,就像有聚合才有施展,有回归才有出发,有结束才有开始。正因为有了约束、内敛,才显示出了世界的多样性。
世界的千变万化,无不告诉人们,大凡做事皆不可拘泥于一点。不拘泥于情,不拘泥于法,甚或不拘泥于我。由于一切都不拘泥,你就不再有着单调与寂寞。不经意时,哪怕一杯淡淡的茶,一首曾经熟悉的曲子,一篇共鸣过的文章,一缕温暖柔和的阳光,都足以使自己倍觉温馨幸福。由于一切皆不拘泥,你就不再会把生活分为有用的和无用的、有趣的'和无趣的两边,你就会觉得每一天,甚至每一念都是新的。那样,也就是时时刻刻都过着不同的、创意的生活。
蕊在花中,是蕊在天地中静享自己一次独有的生命,那无异于是说人的一生就是在天地中散心,把心里的爱一路倾洒,让所有的枝枝蔓蔓花花草草都沾一点爱的芳香。
蕊在花中,是蕊在唱响自己生命的四季之歌。那仿佛是说人走过自己的生命历程,就要牵着岁月的手。岁月从遥远的时空走过来,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摆动着合乎节奏韵律的手,就像一个赤子。而我们只要牵住了岁月的手,世界无论如何喧嚣,我们都会不浮躁、不懒散,都会合着那透明的、宁静的旋律款款向前走去,走进一片不该错过的绮丽花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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