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故,记忆也在一点一点被时光沙砾磨平,沙砾越积越多,我们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但总是会一个人静静地想念他。
他就是我的外公。
外公与我的交集根本就没有多少。我在这里,他在孝感。唯一一次愉悦的对话时看见外公咳出血后的几句关心。他默默地笑了,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语言的不通,阻碍了我们日常交谈,也同样阻碍了我对他的爱,唯一没有阻挡的,是来自他的爱。
那一次过年回去看望他和外婆,我独自坐在外公房门旁,母亲在里面照顾病重的外婆,大人们叽叽喳喳地侃大山,其他孩子们玩得很开心,无视我,因为我奇怪的口音,奇怪的规则会让他们感到无趣。外面鞭炮响成一片,电视里的人们嘻嘻哈哈,屋里的笑声,碰撞声,声声入耳。我缩在墙角,看前面这与自己格格不入的情景。突然听见外公房里好像有谁在叫我的名字。起身,手搭在门把上,却听见了外公无力的争辩声。那一刻,不知怎么,我能听懂外公所说的每一句话。他说,别人给他带的巧克力和糖都偷偷藏在衣橱里,一直都是为我留着的,连那些近在眼前的孙子们都没有提过一个字。母亲说我不爱吃。怎料有肺癌的外公马上反驳,那声音出奇的大,“瞎说!我自己的'孙女我自己不知道?!”紧接着,是一阵又一阵无止境的咳嗽声,被吵闹声埋没,被浸在心里的眼泪淹没。
外公,我何时有与您交谈甚欢呢?又何时用心去聆听您那份带着方言的爱意呢?
外公说的“我喜欢”,大概是因为一般的孩童们都喜爱吧。我无法想象仍带着封建社会思想的外公,对我这个外姓的孙女如此好。虽然在他临别人世时没有见到我,也没能改正叫我名字中的错误,但我依然还是他心目中那个独一无二的,沉默寡言的孙女。
那么多次,以为是外公在唤我,回退却不知他在哪里。我看不到。忧伤袭来,没有从眼中跌坠,而是,酿成一种情绪的低潮。这种忧伤是明澈的,是有生命和呼吸的,是可以沿着心灵的轨道滑行的。这是一种温柔到难受的感觉,是为失去的时间和记忆献出的最纯粹的祭品。
它挂在心头,短暂的美好与忧伤,我却要用尽一生的时间记忆,或者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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