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南方,却对遥远的北国倾心向往。想象中的那里,常日里多是灰蒙蒙的天气。时有晴朗、淡淡的悠扬在空气中,简洁静好。站在广袤的天空底下,四下全白,抬头望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在天空飘落,好比梦境里有花瓣在大片大片地绽放。那个场景,不知被纯情的少女梦到了多少次。我日日夜夜地臆想着,以为那是纯真世界的另一面存在的所有证明。
这种天气,未能敏锐感知温差变化的人被降下的温度袭了个措手不及。
到了放学回寝,室友穿着单薄的冬季校服颤抖地从门缝里挤进来,怨道:“怎么这么冷啊!”她边说边不停地搓着泛白而无血色的手。上铺传来无力的声音:“都要冬天了,怎么能不冷。”我们头一抬,目光落在一坨厚实的棉被之中探出的一颗蓬头乱发的脑袋。
天就这样冷起来了。当我们裹紧衣服嗔怪着它来得毫无征兆、冷得不留情面之际,却不曾想是自己省悟得太晚。习惯侥幸地认为这又是一股不知其名的冷空气南下了,过了这阵子天就该回暖了。那来自北国的空气,却从不曾为我所逃避。
这种时刻脑海里便迅速地回想起一些画面,每近天冷之前,母亲总会在我耳旁不停地提醒我多穿点衣服。那些住在家里的日子,在瑟瑟发抖的'大冷天,清晨醒来床头便会多了几件保暖的衣物,暖人心扉。天渐冷的时节,母亲总会不厌其烦地叮嘱,会煮一碗贴心的热姜汤。
我说,我想喝姜汤。
朋友愣了片刻,睁大眼睛看着我,诧异这突然的怪异要求。随后“扑哧”地笑了:“食堂又不是你家开的,哪来的什么姜汤啊!”
往年的寒冷日子里,我总能喝到母亲端来的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起初,我讨厌那种热辣的味道,然后近乎理所应当地抱怨母亲多此一举。母亲总还是一如既往地笑笑说,能御寒保暖的。
母亲先把新鲜的姜放在池里洗净,水管里汩汩地流出透明的凉水浇在母亲的手上。我在一旁看着,却觉得毛孔都紧凑地缩在一起。想帮忙但想起刺痛的寒气便又识趣地躲开。母亲大概是不怕冷的。
是的,大概是习惯了,不怕冷。每当此时我便心安理得地在一旁静观。
把姜切片,再把姜片投入清水中,加些红糖。母亲喜欢再加几颗大枣,可能是由于我先天贫血吧。汤得熬上十几分钟,这些空着的时刻,母亲便站在灶前等着,眼神静静地落在徐徐腾起的白烟上。锅揭起的片刻,冒起一大团裹着浓烈气味的热气。略稠香浓的姜黄色汤汁,划入咽喉的那一刻,无可抵挡的辣味与香气顿时弥漫唇齿间,其后是香甜的回味,而后胃里一阵温暖,似有缓缓燃烧却不炽烈的火苗烧出可爱的模样。
晚间一直恍惚失神,同桌问我是身体不适吗?我愕然地摇了摇头,用带着感激、茫然的眼神想诉说点什么。
可我说不出来。
其实我想说,我想家了。
我想妈妈了!
我总说,等长大了我要去北方。我喜欢北方,我喜欢北方的冬天。那种清淡而素雅的冰凉触感,那些在冬季沉静而淡烟薄雾袅袅的城市,宛如娴静温良的少女。
“囡囡,北方可比这儿冷多了,你这么怕冷……”
“我不怕!”我不知道我急于反驳是想证明什么。
年少的岁月里,我们都会费尽周折地去追随口口声声的所谓的梦想,来给予自己的幼稚和冲动一个支撑点和借口,试图排遣对生活的不满。而现在,我才明白,我本属于南方。
我明白了母亲用心煮的那姜汤为何有它特殊的味道,原来,南方搅进了我们太多复杂的感情。
这是我的家乡,气息血脉相连的热土,我在这温润的天地间长大,我离不开,那是我所有的依赖。
当冬日渐冷,我还未走出这个开始不停地下起雨的小城,我开始安逸地想要在这个温暖的小窝里永远地生活下去。母亲的爱和南方这座城市那么相像,这里有绵长的雨季,像母亲柔软绵长的深情。我开始想念那大冷天里戴着母亲为我亲手织好的手套的温暖感觉,想念那断断续续的要我添衣的叮嘱,那冒着半透的乳白色热气的姜汤。
我热爱着一个带着姜味的南方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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