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一颗石頭,并从石頭的歌唱中聆听自己的感动,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作者以极其温情的目光,抚摸一颗外表并非完美的石頭,感悟其在艰苦的冲蚀中愈发奇特而凛然的生命气质,想象着它在与风浪的痴缠中遍体鳞伤而惊天动地。流年里悉心珍藏,灯影下细看纹理,用炽热的语言,捂热一颢普通的石頭,这一切,都源于用心,源于涓涓溢出心底的欢喜和爱。你对什么爱不释手呢?那赶快让细腻的感触、宽阔的想象和深刻的生命体悟,来诠释心底的欢喜吧!从最为平凡的事物中,探寻其“奇特”和“感动”。写出心灵的温度吧!我有一块石頭,看起来斑剥鬼奇:不但满是苍竦虬老的皴皱,而且还有多处被蚀镂成空洞,姿态奇磔。
我常常拿在灯下,细看它的纹理。小小一块顽石,线条的流走牵连却如惊涛骇浪,仿佛依稀可以听见水声回旋,拍岸而起,浪花在空中进散……是被风浪爱过,爱到遍体鳞伤的一块石頭啊!这块石頭,是多年前去龙坑旅行带回来的。
龙坑在台湾最南端,比鹅銮鼻还南。如果在地图上找,应该是在鹅銮鼻下方。突出于海洋中的一块地岬了。
从鹅銮鼻到龙坑没有车去,必须步行穿过一片砺石堆和琼麻林间踩出的小路。琼麻如剑戟一样的叶片森森直立着。这种野悍的风景,正是恒春半岛的特色。但是,到了龙坑连恒春的沃腴也没有了,一片布置于大海狂浪中粗粝尖峭的岸石地块,因为土壤被常年海风吹蚀,只剩了岸石隙缝中存留着一点点土。一种叫银芙蓉的植物,耐旱、耐风、耐海水的咸腥与狂暴,便在隙缝中生了根,虬结盘屈地生长蔓延开来了,那是在其他地方很少看到的植物,几乎没有什么叶子,看来已成枯枝的虬劲根于,贴着地面顽强固执地生长着。
古人欣赏奇磔虬劲的奇木奇石,大概是因为那奇磔虬劲中隐藏透露着生命奋斗的痕迹吧!当那挣扎求活的伤痛过去,那挣扎求活的姿态却成了使人歌赞的对象。后人把玩,浏览,细细抚爱,那使人歌赞的纹痕之美,何人还记得来自于心痛如绞的伤痛呢?
龙坑的石頭也因为常年遭海浪冲蚀击打,形成奇岩。大部分尖锐丑怪,挣扎求活中,好像还有生命最后的'霸悍。有的褴褛斑驳,被蚀空成许多如蜂巢般的空洞,海浪在其中钻窜,发出咻咻如哨般的声响。
澎轰的大浪久不歇止。浪沫在晴空中飞扬散去。后退的浪潮,在岩石隙间迅急推涌、回旋。但是。它还要再来,它还要倾全力奔赴这千万年来便与它结了不解之缘的粗粝岩石啊!
爱者与被爱者都有一种庄严。海的咆哮、暴怒、不息止的纠缠之爱,岩石的沉默、固执、永不屈服、永不退让。那样缱绻缠绵,真是要惊动天地啊!它们依傍、亲腻、回环,它们用近乎愤怒、毁灭的爱相拥抱。生命这样挥霍耗损,泪潺潺流尽,所剩的也便只是一块斑剥褴楼,却还犹自傲然兀立着的生命的骸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