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面对过死亡吗?这不是个讨喜的问题。
可不管你愿不愿回答,你身边的人甚至是你都在慢慢的消失,你介意也好,不介意也罢,从我们出生开始,生命就进入了倒计时,任你哭得撕心裂肺也不曾停下,谁也逃不过东风无力百花残。
第一次面对死亡是刚上小学,是我爷爷。
或许是因为时间久远,我对爷爷的印象已经糊成了一片光,像曝光过度的老照片,而仅剩的一点细枝末节虽清晰却毫无逻辑可言,杂乱如麻。
记得爷爷出事时是在中午,一通电话将爸爸叫了出去,我不记得是否有人跟我了发生的事情,但在印象里就是那一天死神敲开了爷爷的门,然后就在当天下午,我和小伙伴谈起了爷爷,我说:
“爷爷人很好,每次来看我都会带一些好吃的。”
这是年幼的我对爷爷最深的印象,以至于今时今日我忘了很多事,独独将这句话和那通电话记得清清楚楚,以及接起电话后爸爸的一声惊慌“啊?”
当时来电的是座机,棕红色,至少在我的印象里是棕红色。
那之后的记忆是在病房,我只记得有一刻我在门外看见了床尾,当时似乎在吵架,记不大清了,剩下的就是医院惨白惨白的墙壁。
我不记得有没有参加爷爷的葬礼,当时我对死亡的概念很模糊,只是依稀知道爷爷不会再提着好吃的来看我了,他在老家的坟山了,只能我去看他。
老家的那座山上埋了爷爷,太爷爷,太奶奶还有很多别的'人,每次去扫墓都要沿着一条马路走很久,有些地方还是泥泞的,再加上每次去的时候天气都不太好,下雨是常有的事,所以如果不穿套鞋,脚上就会溅上一片片的泥巴,路的尽头有一座小木桥通到山上,很简陋,一走上去就摇摇晃晃,我到现在都很怕走那小桥。
再往上走几步就可以看到爷爷的墓了,青灰色的,还有一个正方形的洞,有人说是被打破的,有人说是鸟撞上去砸破的,后者显然不可信,却让我想到了老家二楼。
老家的二楼上曾养过鸽子,甚至在爷爷去世前和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养,据说当年爷爷就是晚上从二楼失足摔下的。
我不知道那晚的鸽子有什么不同,是不是仍旧在叫着“咕咕、咕咕”,翅膀是不是拍打得“扑楞楞”作响。
我对爷爷的记忆就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是爸爸每次带我回老家,走在他曾走过的路上,站在他曾经的老屋前,轻轻地对我说:“你爷爷啊……——这是他的记忆,在我的记忆中的爷爷很单薄,在爸爸记忆中的爷爷很鲜活,在奶奶的记忆中的爷爷更加丰盛却很少听她说。
这就是我的爷爷,他在青石碑后的坟包里,闪现在我们的记忆中,每年都有人为他扫墓,仍旧会有人念叨他。
却也只是这样了,他躺在地下什么也不知道,一动不动,无话可说,他甚至没有参加过一场孙子的婚礼,他甚至没有抱过外孙女的孩子。
什么是死亡?这就是死亡。
是在红尘凡世中再也找不到一个人,是无法哭也无法笑,是一推黄土,是虚无,是无法见证孙子的婚礼,抱一抱重孙,是你问一句:“你在吗?”没有人回应。
空山不见人,不闻人语响。
在这个世上每时每刻都有人出生,都有人离开,像嫩叶替代枯花,不同的是,花的种子会再度发芽,而我所说的“轮回”不过是奈何桥上,就着一碗孟婆汤,看着三生石上的前生前世,将今生今世抹去迎接未知的来生来世,终究,今生今世的自己再也不存在了,被遗弃在某个角落,只在旁人的回忆中偶尔闪现,不再有感知,就像睡着了一样。
经此,我发现“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感恩的事。
你能赏春光,观秋月,品夏荷,尝冬梅,看江山旷远,仰浩瀚星辰,眼见得鱼戏莲叶间,无望去大漠孤烟直,闲来时温一壶小酒,道一句闲愁。
你哭,你笑,哭也无拘,笑也无束,你不仅在别人的念叨中闪现,你在人世中留下点点痕迹,你还有机会去改变,还有能力去感知,你会在旁人的印象中愈加鲜活,而不只是细枝末节的小片断,小小的片断却还如数家珍。
若有人问一句:“你在吗?”
你可以回一句:“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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