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喧嚣。我的弟弟叫纷扰。
我曾经没有弟弟。我曾经也不叫喧嚣。
如今的一切已非曾经的一切。是的,面目全非。
我不止一次的在潜意识的梦中回顾那曾经。那曾经,温温软软的,雾霾一样虚晃,却拥有这样神乎其神的能力,能够融化遍布盔甲的内心最后一丝戒备。能够令一个伤痕累累的战士,即使在剑锋的寒气直逼脊背,下一秒就会丧命的时刻,也会毫不犹豫地任自己沉溺其中,欲罢不能。或许是自抑的内心调制的自欺欺人的幻象吧,那曾经,是多么美好,美好到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了,美好到仿佛自己承受不起。
光晕。阳光肆意。袭击从黑暗中初生的眼睛。
对面的屋顶还泛着白,辨不清是残雪还是反光。
灰尘张扬着。恍惚间,阳光又有了那些年的味道,那带有距离感的熟悉。
那些年,我的名字,是喧。
那些年,村落还小,人心还小。
土墙灰瓦,斜阳巷陌,光影在坑坑洼洼的小路上伸长又缩短。人们脸上流转的,不只是时光;人们心上停留的,不只是匆忙。田间洋溢的乐音,是人们的笑声与蟋蟀的琴声的协奏;塘中飞扬的舞蹈,是采莲女孩的裙摆应和着莲花的绰绰舞姿。
更多时候我只是静静地坐在荷塘之上,注视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们,满溢溢的欣悦幻化成嘴角优美的弧度。偶尔,我也愿用我的歌声,给人们淡淡的天空,留下炫目的一抹红。
“我看到满片花儿的开放,隐隐约约有声歌唱,开出它最灿烂笑的模样,要比那日光还要亮,荡漾着青澄流水的`泉啊,多么美丽的小小村庄,我看到淡淡飘动的云儿,印在花衣上……”
远处星星的火光又燃起来了,人们心中的愿望又长起来了。噼噼啪啪,又到了“爆竹声中一岁除”的日子。摆满年货的市集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吵吵嚷嚷的人声。“听烧爆竹童心在,看换桃符老兴偏。鼓角梅花添一部,五更欢笑拜新年。”那是一段耳中总是不得清净的日子,却又是每逢佳节,人们不可或缺的一段“喧闹”,为心中的云淡风清增添一抹亮色的“喧闹”。
那些年,我深深地爱着,爱着所有,所有欢笑的人们。人们也是这样,爱着我。
然而一切安宁的,都如寒风中摇曳的火苗,倏忽间破碎了;一切喧闹的,都如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残阳,不为人察觉地消逝了。
是不是我做的梦,太久太久了呢。
今天是明天无法挽回的昨天。如同永远无法挽回的那些年。
静夜。凝神谛听,是否还有隐秘的虫鸣。却是刹车的尖叫狠狠地撕裂脑海。
十字路口车水马龙的呼啸,繁华商业街的人声鼎沸,彻夜通明的酒吧的吵吵嚷嚷……一幕幕,一阵阵,狠狠地冲击着我的脑海。
这是……我?
一个声音透过浓浓的雾霭传来。是的,这是喧嚣。人们制造的扭曲的“喧嚣”。
不,这不是我!我无谓地抗拒着。夏夜不息的蝉鸣,是我;荷塘聒噪的蛙声,是我;乡间的宁夜噼噼啪啪的鞭炮,也是我。但是这些,不是我!绝对不是!
西北风戏谑地呼啸着,一阵阵,一阵阵。那些所谓的“喧嚣”也渐渐远了,远了。
我累了。耳中只剩微微急促的喘息,糅杂着西北风的呼啸。
我仍然被人们爱戴着,不是吗?甚至是宠幸着。
在这个世界上,我是无可至上的支配者。再也没有我控制不到的地方。
再也没有,没有喧嚣的地方。
可是,那不是我,不是我。
我开始厌恶自己,畏惧自己,逃避自己。我像受惊的乳糜漫无方向地狂奔,然而绝望地发现着无处不在的自我。就像置身于一个密闭的镜房,360度全方位的哈哈镜,彰显演绎着一个个乖张扭曲的自我,围着惊恐的我,张牙舞爪。
人制造了我,成就了我,抑或是,毁灭了我。
我看到了我的弟弟,纷扰。压低的帽檐,用阴影笼罩着表情。我看不透他的心,是像我一样张皇无措,还是生来就玩世不恭,把人类玩弄于指掌。
把人类玩弄于指掌,“我”或许有这个能力。“我”可以让他们沉迷于灯红酒绿,心中反反复复播放着黑白默片;“我”可以让他们迷惘在十字路口,心智彷徨;“我”可以让他们,堕落于他们自己挖掘的陷阱,毁灭于他们自己制造的“喧嚣”。
但是,那不是我。我做不到。
我只能逃,不停地逃,逃到一个没有“我”的地方。或许,可以重新开始呢?或许,可以找到梦中那个安谧的地方呢?
忽然迎面撞上了一个木牌,视野明晰的第一瞬我看清了木牌上的字,内心汹涌着激动——图书室。这也许就是没有“我”的地方,可以摆脱“我”的地方!惊喜如流星般不堪一击,转瞬即逝。心房重归灰白,事实让我绝望——空气中沾染的喧嚣少了,人们心中仍充斥着喧嚣。我瘫坐在木纹地板上,想呜咽,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响。
我无处可藏。我只能寄居在孩童的心里。然而时间都不长,辗转流离。
我明白,这样的心,很快也无处可觅了。
是的,无处可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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