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童年
我自小在汶河边上长大,那时的汶河水深50公分左右,异常清澈。每当夏天来临,水底的鹅卵石在不知不觉中就裹满了翠绿的青苔,丝丝缕缕,长长地随着河水轻轻摇曳、浮沉;河中的大鱼缓缓地摆动着尾巴,游来游去,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细小的鱼虾成群结队,你推我挤,匆匆地穿梭;当然,还有那看似憨态可掬的青色螃蟹,时而蜷缩在石头罅隙里一动不动,时而在水草间蹑手蹑脚地爬行,像是去搞偷袭,难道那一群群仓皇的小鱼小虾已经嗅到了螃蟹刻意隐藏的腾腾杀气?
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在河边洗衣,让人惊疑邂逅了一群下凡的仙女,面颊泛起的红晕浸到水里,随着涟漪荡漾开去,接下来的咯咯地娇笑和娇嗔的骂声,透漏出她们羞涩的隐秘心事。这丝毫没有打扰在岸上默默垂钓的老人们,他们犹如一尊尊古旧的雕像,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仿佛处在另一个世界里。
这就是家乡的汶河,静谧、柔美的汶河。但是,当我们这一群懵懂儿童闯进来的时候,这幅静美的画就喧闹起来了,犹如一块巨石砸进了水里,汶河眨眼间变成了我们的“迪士尼”乐园,一片沸腾的天地。
做沙雕、打水仗、摘花朵、吹柳笛……游戏接二连三地上演,最惊心动魄的.,当属抠螃蟹了。河岸两边,在水陆交界的地方,密匝匝长满了水草,一点点拨开就可看见一个个的小洞,十有八九是螃蟹的寄身之所,之所以称它为最“惊心动魄”的游戏,是因为这些小洞洞里的居民未必全是螃蟹,也有可能是蛇或者癞蛤蟆。“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鳝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或许这本是蛇或癞蛤蟆的家,被霸道而浮躁的螃蟹强占了。即使在洞的深处蛰伏的是螃蟹,要把它抠出来,也会冒风险的,它的一对粗壮有力的大钳子,可不是聋子的耳朵——全是摆设,一旦被它钳住,螯尖扎进肉里,甩都甩不掉,掰也掰不开,一想就让人不寒而栗,每每面对蟹洞,我都犹豫不决。跟我的怯懦相比,表哥就勇敢多了,他不是老练而是老辣,再凶神恶煞的螃蟹,在他面前,都显得那么可怜无助,老鼠见到猫一样,只有乖乖就范的份儿。表哥绘声绘色地给我们作了一番讲解和示范,就赤膊上阵了,只见他拨开岸边的草丛,东瞅瞅西望望,仔细端详了一阵,先用食指挑开洞口堆积如山的松土,一个茶杯口粗的洞口豁然入目,这么大的洞不知道里面藏的是什么,但愿不是蛇或者癞蛤蟆,我们几个不自觉地屏住了气息,攥紧了小拳头,紧张兮兮如临大敌,我们为他捏着一把汗呢!只见表哥的胳膊一点点没入洞中,抠出一把把的泥巴,最后,他整条胳膊都伸进去了,肩膀和脸面触到洞口,都沾满了泥水和草叶,表哥兴奋地笑着说里面一定有大螃蟹!果然,一会儿就抓出一只青色的大螃蟹。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螃蟹的两侧,它两只圆溜溜的眼珠子从甲壳里愤怒地突出来,六条腿蹬来蹬去,用力挣扎。一对有力的大铁钳不停地对空挥舞,夹子发出咔咔的声音,由于它们没法反转过来伤人,这种抵抗也就沦为可怜的无效示威,一切努力都于事无补。尽管如此,当表哥举到我们面前炫耀战功的时候,这家伙张牙舞爪的样子还是吓得我们尖叫不已。我们惊恐万状的样子,更加让表哥神采飞扬起来,他非常夸张地清了清嗓子,神气十足地把他捉螃蟹的秘诀又添油加醋地重复一遍,最后还不忘缀上一句“秘诀不能外传啊!”,刚刚见识了他探囊取物,手到擒来的“盖世神功”,于是我们对他的崇拜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把他的话奉为圭臬。小伙伴纷纷效仿,不一会他们也有了自己大大小小的收获。
我一向胆小,总担心里面会不会有恐怖的水蛇或者癞蛤蟆,盯着黑暗的洞穴直发憷,迟迟不敢动手。但伙伴们的成就又让我深感羞愧。不能让他们看我的笑话!——我咬咬牙,暗下决心。面对洞口稳稳站定了,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两个手指徐徐滑进洞里,里面凉丝丝的,什么也没有。于是信心倍增,眼睛方才睁开了,憋着的那口气终于长长地吁了出来,大着胆子继续往里探,终于摸着了。“捏住两侧别被夹着”,表哥的话在耳际响起。我两个手指果断用力捏住,迅速往外提拉。忽然觉得不对劲,软软的、滑滑的,不像是螃蟹。“水蛇!”我啊地尖叫一声,一下子甩了出来。捂着脸,紧闭双眼,像木桩一样站在水里,动不了了,表哥抱住我,我才敢睁开眼睛,一下跳到表哥的背上,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双脚紧紧夹住他的腰,黏在他的后背上,生怕他把我甩到水里。表哥把我背上岸,放在树荫里,告诉我说那是一条小泥鳅,不是水蛇,伙伴们也纷纷作证。但我惊魂未定,坚决不信。
不管是什么,终究是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到水里摸鱼捉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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