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整齐、笔直、白色的路灯在熟悉的那条街上站着,不能动,也不做一丝声响。我总是在路灯下等车。
但我对它们没有什么感觉,因为每次看见它们时,它们总是灭的,要么,便是在疲惫了一天的晚上,遇见它们,却也无心观察,只是在他们洒下的光亮中,在原本漆黑的路途中,留下变幻的影,匆匆向家里走去。
这些天,冬风的萧瑟吹得太阳都懒得出来。白天要去上学,即使是清晨,天依旧如初醒未亮般暗,我有些害怕:路会很黑吗?我会看不清路吗?出门时,灯是亮着的,把那不长的一段路照得很亮,也许是巧合,也许是机器设定,冬日的路灯,总是亮到天空整个由深蓝变成湛蓝为止。我在亮着的灯下,站着,或者走动,不管冬风多么凛冽,天多么暗,我都不会感到寂寞。
那天,上车后回望那路灯,突然觉得那路灯下好像有谁的`影子,我想啊想,想起那挺直的身影像爸爸的背,总是那么直,不会有一点弧度。
对,它像爸爸。当过兵的爸爸总是那么高耸而直立,甚至有些沉默。爸爸忙,我也忙,所以很少待在一起,不是我上课,便是他上班,即使偶尔同时在家,也很少说上几句话,因为忙得很累。虽是这样,只要能看见他,我的心便是充实的,便不会感到寂寞。他出差了,我心底就会不知不觉涌出一种莫名的空虚与悲伤。因为他虽然不会像奶奶一样无论何时都会帮助我、疼爱我,却会在我最需要时,用一种父亲特别的方式,为我洒下一片光亮。就如那次,我体委的职务由于口令不熟被体育老师撤掉,哭了一个下午,奶奶不停安慰我,说:“一个破体委有什么好当的,撤掉了就撤掉了。”而爸爸却全然无事地说:“是你做的不够好,哭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不继续努力呢?”弄得我那一天都在反复念叨口令,直到滚瓜烂熟,使我自己一想到那口令便要作呕为止,第二天由于表现出色而官复原职。路灯和爸爸真是有些神似。
那天之后,我仍在灯下等车,却对这直直的白色路灯有了几分喜爱,因为它会让我想到爸爸。我总是觉得父爱很缥缈,可在这灯下,我因为路灯而回味起父爱的味道。路灯的光悠悠地洒着,我想起那年圣诞节的第二天,仍是在路灯下等车,心情却与此时不同,是无比失落,因为前一天,圣诞老人没给我送礼物。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幼稚,世上怎么会有那种骑着驯鹿满天飞的长胡子老人呢?那每年同一时刻让我在枕边惊喜的发现礼物的人,分明是我的爸爸。很难想象大手大脚的爸爸为了不惊醒睡梦中的我,费了多大劲使自己的脚步变得无声;面对我列出的一大堆奇怪的礼物,走了多少商店,才找到它们的替代品。又想起那天在灯下,看见一辆白色的疾驶的车,行到眼前又减慢速度,开始像往常一样鸣笛,早对此感到诧异的我那天突然发现开车的人是微笑着的爸爸。
路灯,这并不显眼的物体,竟蕴藏着这么多我和父亲的故事。我终于明白路灯在此时为何亮着,它是为我而亮的。至少,父亲为我亮着,亮着比任何光芒还耀眼的光,永远不会熄灭。
父亲是我的灯,它为我而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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