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水雾渐渐弥漫在窗台的时候，我习惯地呵气，然后伸出手指在玻璃上尽情涂鸦。我想，这就是漫长冬季的邀请函了吧。
临近圣诞节，街道上、小巷里都充斥着嘈杂的乐曲，就像猫狗们在打架。我厌恶令我裹得严严实实的衣服，可我却唯唯喜欢冬季——用外婆的话来说就是“冬雪是顶好的”。
我越来越喜欢家乡的皑皑白雪了。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我最期待的就是下一场雪。我总托着腮帮子，望着天边的“鱼肚白”，满怀期待地等待上天的馈赠。这时候，外婆总会嗔怪我：“傻孩子，急什么，该来的总会来的`……”我却不恼，也不说话，自顾自地等待着，日复一日。
终于有一天，当晶莹的雪花湿润了我的脸颊时，我的神经都被打通了。我一个激灵跳下床，趿拉着拖鞋往外跑。我跑着跑着，雪花也飘着飘着。我仰起头，张开双臂，想和这些难得一见的精灵们亲密接触。可惜啊，这些精灵们是昙花一现，它们静静融化在我皲裂的皮肤上，凉飕飕的，似乎是对我的感激。纷纷扬扬的雪下，只有外婆扶着门沿笑着望着我，披着一件单衣。她没有说话，因为她深知，这是一个少年和一个季节的约定。
那时，我一直相信自己是冬日的“报喜鸟”，就像张晓风在《春之怀古》里写的那样——“一个孩子放风筝时猛然感觉到的飞腾，一双患风痛的腿在猛然间感到舒适”。人们听到了我的预告，他们才会如梦初醒——是啊，冬天来了，我们咋没有发现?——他们总是在匆匆里去，匆匆里来，匆匆里忙碌，匆匆里消瘦，匆匆里依旧。他们只能将梦寄予一个“圣诞节”，所以，我认为只有我是最爱冬季的。我们有约定。
心率机的折线缓缓进阶着，是从一个遥不可及的起点，奔向遥不可及的终点。此刻，外婆蜷缩在病床上，离我也是那么的遥不可及。我不相信外婆的病情慧恶化到这一程度!我甚至抱怨为什么我会是最后知道这一噩耗的人!
我好害怕。
我好害怕，我再也看不见那个脚步蹒跚的老太太，用皲裂的手扫着庭院里的雪了;我好害怕，我再也看不见那个慈祥和蔼的老太太，和着热气为我下一碗热气腾腾的生日面了;我好害怕，我再也看不见那个朴素节约的老太太，在冬日也不肯摘下她的碎花头巾;我好害怕，我再也看不见外婆睁开双眼瞧瞧我了。难道她真的狠心丢下最疼她、爱她的外孙吗?
因为儿时最真挚的约定，我知道外婆会醒的。虽然她的双手是冰凉的，可是我满怀期待。于是我会拉着她的手，自顾自地说着话——
“外婆，我们什么时候再去扫雪啊?”
“外婆，要到圣诞节了。我知道您是不过这样的“洋节日”的……”
“外婆，醒过来吧……”
在病房里呆久了，即使窗外有阳光也是冷的。我端上一碗烀好的洋山芋，小心翼翼地分好。“腊月里啊，吃一小段烀山芋最暖和了……”外婆曾这样说过。我一直在等待外婆苏醒，眼下正值冬季，不赶快尝尝怎么会安心呢?我们无语间已经形成了约定了啊。
爸爸拍拍我的肩，凝视着外婆苍老的脸而沉默。而只一次，爸爸也没有犯上几十年的烟瘾。我抬头看看爸爸的鬓角，才发现外婆老了，爸爸也老了……
似乎是圣诞老人敲开了我的幸福之门，外婆终于在那一天苏醒了，眼神又恢复了以往的神采。当我们围着外婆时，她的眼里也噙满了泪花，一滴又一滴泪水自眼角淌下。我到现在都把这个归结为圣诞老人的馈赠。日历上，我在“2013年12月25日”打上一个大大的圈儿——我对这个圣诞节的美好深信不疑。
斜照着的光芒慵懒地洒在地上，惊扰了一群游离的浮尘，亦如惊扰了一只雏鸟的心。而这只雏鸟，将会陪着它的老树，在这个温暖的冬天坚定不移。
又是一年冬雪。“外婆，我们什么时候扫雪啊?”我问。
“来了来了……”她迈着蹒跚的脚步，一如既往地履行着我们的约定……12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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