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着的夜总会在第二天醒来,渺小的人呵却不是这样。听奶奶说,她是昨天夜里死去的,上完厕所躺下后就再也没起来,却倒也落得个干净的去了。
她就是我家的邻居,一个显得十分臃肿的农村老太。打我记事起就十分讨厌的农村老太。可她去了的那个冬天,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冷。
她的样貌十分平凡,怕如不细表,她的样子也许会在几年后被淡忘。她不是很高,肥胖的身体上架着一个可以省略脖子的脑袋,脑袋上的头发早已花白,并显得十分稀疏。眉毛倒是浓黑的,可早已不显光泽,眼睛总是无神,尤其是犯困时更显呆滞。那一张略厚的大嘴,总是帮她找到些嘴上的便宜。还有那脑袋两侧的耳朵,肥厚的耳垂向来是被冠以福气的象征的,可这倒更显得是对她狠狠地嘲讽。
她有两儿两女,两女早已家人,没事是向来是不过来的,一儿在外工作,一年也难得回来一次。另一儿倒住的很近,但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自花甲失偶后她一直一人居于高棚寂寥的老屋之内。抠门的习惯使得她从来不养小猫小狗,以省下在她看来完全是不必要的浪费的粮食。于是她便终日一人在家里呆着,或是到我家串门,亦或是到村头巷尾找人谈一些妇人们津津乐道的琐事以消磨这难度的时光。人老了,就越容易感到孤单,这使得她一日之内‘朝三暮四’地往我家跑。于是她每天在我家呆的时间总是能与她呆在自己家的时间相媲美。晚上,看电视时感到困乏,就这也是不愿离开的,总是迷迷糊糊地打着盹。
“奶奶,老太呢?”春节回老家过年却好几天不见她过来串门,我忍不住问奶奶道。“她死了,这个冬天死的'。”奶奶略带哀伤地说着。毕竟这几十年的邻居,突然就这么走了,奶奶的心里定是不太好受。纵使她是一个江青时期的积极者,曾经为了那一点好处,伤害了不少人,自然也包括我家。但奶奶原谅了她,或者说从来也没怨恨过她,从未真正地把她当年欺负我们家的往事落在心上,即使她当年恶意举报使我的爷爷遭罪。毕竟谁也不会和一个没有文化的,傻乎乎的,只知道跟着红卫兵走的人云亦云的农村老太一般见识!
她真的走了,往事便不住的在眼前出现,重叠,回放。想到了她做点吃的就给我端来的热情;想到了父亲打我时她劝阻的慈祥;想到了她打盹时的可爱;想到了她无味的一生及悲凄的晚年。
我轻轻地推开房门,看着那昏黄的天空,纷飞的大雪在空中轻柔飘舞。突然,一阵寒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望着天空中她那依稀的脸,我回过头冲着正在一派年气中准备年饭的家人说道——这个冬天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