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里丁单元201室,我心里默念着朋友介绍的推拿地点,走至新堂路,方发现,这恰恰是新区建设的盲点——一片月白色的老旧公寓。
灰暗的弄堂偶尔飘过几绺朝阳,缘着墙根颓唐的碎瓦游走,路人留下斑驳的足痕,更添了些许残旧。或许习惯了新区的绿化环境,发觉自己难以适应这儿的空气,心里满是不安与失落,也只好努力地按在心底。沿街而设几个零落的早点摊子,简单陈旧的门板上摆着一些零星的食物,若不是摊主偶尔扶托一把,真担心那些东西会在清晨的风中摇摇而坠地,想必安在这里的推拿质量亦不见得牢靠。
一番九曲回环,才见到了那锈迹斑斑的单元牌,隐约可见“丁单元”三字。按下门铃,且待做一番“侦查”。
楼道门开了,我缓慢地爬上二楼。抬眼,一个粉衣的制服女孩正微笑地看着我,像是微敛芬芳的秋菊,清澈的笑意绽放,灰暗的楼道亦铺了层淡淡的粉色。心里淤积了片刻的不安倒是消失了不少,正应了那句话“一笑解千仇”,此处得用“愁”才是。不等我开口,她柔声问我是不是昨天打电话预约的,我点点头,顿觉不礼貌,又赶忙回道:“是啊。”她浅浅的笑堆在颊边,一边羡慕地说我长得真高,一边请我进屋。
稍作交谈,知道她叫小月。她有一双乌黑的大眼,看着我的时候让人蓦然想起“山与歌眉敛,波同醉眼流”,或许她更像水里的黑色锦鲤,甩头摆尾便是留墨溢芳的水晕。
小月是我的推拿师,我在床上躺下,仰头可见她稚气犹存的双颊,便情不自禁地问她,今年多大了?干这个多久了……话出口,觉自己有些冒失,估量着虽是同辈,我应是比她年轻一些的,这么说像是在面试她“你为什么要转行来我们公司呢?”
似乎是习惯了客人这么问,她回得利落,22岁,干了三年。说完,还是淡淡的微笑。这抹浅笑如安然静谧的`空气,浸着浅浅的呼吸,抚慰着我略感疲惫的躯壳。心里有些小小的庆幸,有这么个出尘的女孩帮我推拿,应是这老公寓对我的额外照顾了。
推拿从后背开始,我翻了个身,匍匐在床上,她手起手落,我无比清晰地感受着从脊骨传来的一阵阵酸痛,简直刻骨剜心,让我这个活了二十年从未做过推拿的一介草民只觉错上了梁山,额上不住地冒汗,却也只能咬牙含泪。
小月见我痛不欲生的惨象,敛了敛嘴角的笑,闪烁着大眼说我太坚强了……一句话,却让我对她的好感消减了半数,只觉有些好笑,她还是个“庸人”罢了。
“坚强”二字,怎么会如此轻便就能脱口而出?当下社会的坚强就止步于此了么?在这个狭小的私人公寓里整日工作,极少和外界接触,又能见过多少坚强,这个也算吗,那么汶川地震时的坚强恐怕会让她呐喊的吧。或许,她是为了安抚客人,又或者,只是无意之聊,然而,这在她看来微不足道的随口一言却让我硬生生止住了浑身的酸痛,想着不如干干脆脆地哭一场,好让她收回我暂时无法负担的“坚强”。
正当我纠结难解时,她笑说,这么多客人,她们要么叫苦不迭,要么泪如雨下,没见过我这样的,她第一次尝试时哭得“惨烈”。见我没有回应,她以为我嫌她多话了,也不再多说,只是那浅笑不曾减淡。
一片光斑落在她的裙裾,像是约定的信函,她抖抖衣袂回复了世界对她的感喟。就像用那一枚皱痕盛托一枚光点,简单的心亦是拥有简单的坚强。小世界与大世界的区分到底以什么为界?我的世界是大世界吗?我所认为的坚强才是真的坚强吗?顿觉自己错得有些离谱,以无漏之心看待世间所有不平等,哪里还有什么区分?
她是世界幽静一隅的素叶秋菊,沉沐在自己的碧落土畦,何须别人的多言感喟;我是喧嚣尘世的一捧黑土,揉枯叶碎花,与蚯蚓喁喁私语,亦不缺别人的悲喜之言。“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铛内煮山川”,在她的世界,我很坚强,那便坚强好了,我不会再否认,而且,还要感谢她的坦言相告,让我瞥见了她的世界。
小月有很好的手艺,许多天,每每走到这故园里丁单元201室,按响门铃,抬眼,便是腼腆柔腻的浅笑,只如一股落英馨香盛在这小小的公寓里,盈得满室皆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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