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店铺的门口一直停着一辆大卡车,算不上新,车壁上也落满了尘灰。
在我的记忆里,是从未见过这辆卡车动过的——或许它在这些日子里是被使用过,只不过是我看不到而已。
在极其平常的一天里,那位孤独的卡车下突然出现了一只狗。一条并不名贵的,棕黄色的中华田园犬。它那深黑色的圆眼的眼角旁有一大块紫色的痂。它就躲在那卡车底部,用一双大眼睛打量着外头,身子微微颤抖。
是爷爷最先发现的它,爷爷是生在农村里的,听他说过他出生的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养着这样一条土狗,看着它也就倍感亲切。随后,我也知道了这条狗的存在。我平时十分喜欢小动物,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在家养一只猫加一条狗,左拥右抱的也算得上是人生赢家了。虽然目前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但我也对这条狗产生了极大的兴又用趣。
爷爷说它肯定是被别人家抛弃的,毕竟本身就不是一条值钱的狗,现在眼上也不知为何有了道疤痕,也难怪会被抛弃。我将它唤作浪犬,是流浪犬的缩写。这样一叫,倒是挺有一种天涯浪子,哦不,是天涯浪狗的意境在里头。
叫是这样叫了,可浪犬本人却没有那股浪子的.洒脱感。初见时也是躲在车下不敢出来。给它喂食的时候都要先走远,它才肯出来。出来了也是叼起食物就跑回去。爷爷说,这怪不得浪犬。流浪狗都是这样没多大安全感的,多喂几次就会熟了,估计它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抛弃了吧。
到了后来,也正如爷爷所说的,浪犬对我们的警戒心下降了不少。也慢慢的愿意走出车底,同我们一块儿玩耍了。
浪犬吃东西的样子也是十分的可爱,爷爷从他的早餐里挑出一颗馄饨抛给浪犬,浪犬也灵巧地用嘴叼着了,但又马上吐了出来。估摸着是对它来说,那馄饨太过于烫嘴了。
然后浪犬又用它的小爪子扒拉着那颗馄饨,划破了雪白的皮,露出里头粉嫩的肉来。接着又伸出它的舌头,翻着那些肉。似乎是觉着温度差不多了后,就把那馄饨连皮带肉地一块吞了进去。还恋恋不舍地舔了舔沥青铺成的马路,似是在回味馄饨的鲜美。
爷爷一直在一旁看着浪犬,这会儿又回头对我说,这条狗倒是挺通人性,聪明的很哩。
我知道爷爷很喜欢浪犬,也曾向家里人提议要将浪犬养在店铺里,却被奶奶以“流浪犬不干净,又容易乱动东西。咱家本来是做医疗器械的,养了条这样的狗容易给客人造成坏印象。”为理由给拒绝了。爷爷看起来十分不悦,一连沉闷了好几天,却再没提出过要收养浪犬。
店铺隔壁的那一家人也养了一条狗,我很少见过,偶尔的那几次也只是撇几眼就走了,但也认得出是很名贵的品种。那家人也对那条狗十分的上心,那蓬松的长毛被护理的雪似得白。
我们家和他们家也是有些交集的,他们家也有个同我一样大的小孩,放假时我也经常会去串门。
有次我看见了他们家放着一大袋狗粮,便起了给浪犬讨食的念头。毕竟我一直认为,狗还是吃专门的狗食会比较好,看着会更健康。
我去询问那位小孩是否愿意给我几粒狗食,当他知道是给车底那眼角有紫痂的流浪犬的时候,竟以“土狗吃那么好干甚”为借口给拒绝了,还向我炫耀他们家的狗当初要来花了多少钱,那狗粮又是如何的昂贵,给土狗吃实在是过于浪费。
我只感到气血上涌,感觉好像收到侮辱的人不是浪犬,而是我自己。就连我也不知道以我的性格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并且也认为这一行为过于冲动无礼,但却并不后悔。
我直接去抓了一大把狗食,飞似得跑了出去,不管后面气红了脸的小孩。
虽然事情的结局是小孩的父母教训了小孩,并指责他太过于小气,弄的我反而有些愧疚,但看着欢快着狗食的浪犬,我还是突然感到悲哀。
似乎一条狗的价值在它出生时就已经确定了,大部分人的对于它的态度也是从那时起就决定好了。狗也是分等级的,最底层的狗好像永远不值得被怜爱。
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到了后面,也不由自主地代入到了人类,心情也不由得更加郁闷。
我询问爷爷,是不是浪犬它对于那些家养犬来说十分的低贱,爷爷却是对这一说法万分的不屑,答道:“狗就是狗,又哪来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故事的最后,隔壁养的白狗得病夭折了。我虽也觉得很可惜,也有一丝丝的怜悯,但对只有几面之缘的狗终究没有多大的感情,隔壁的小孩倒是哭的稀里哗啦的。那袋子狗食也落满了灰,我也不屑于再去讨要。浪犬也长大了,眼角的紫疤依旧惹眼,却很健康,遇见我时还是喜欢对我摇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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