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手,是灵巧的手,为我描绘着动人的生活。
母亲十三岁就失去了母亲,由祖母带大。母亲从小学会了打浆子,搓麻线,纳鞋底,缝制布鞋,更是纳得一手好鞋垫。
母亲纳的鞋垫,针脚细密,结实耐穿,而且总是用彩线绣上花样,精巧雅致。
在老家的时候,婶子大娘都去母亲那里扒鞋样,其中更是喜欢母亲描画的那一帧帧精巧雅致的花样。有蝴蝶的翩翩,红鲤鱼的活泼水灵,也有的用细密的针脚缝出“步步平安”“身体健康”的字样。母亲总是把自己缝制的鞋垫送给表哥、表姐。那时候在农村,这种鞋垫是大受欢迎的。
母亲自来麻城,每天都做饭炒菜,闲暇就缝鞋垫。因为去送儿子上幼儿园,母亲结识了小区里来自其他乡村的奶奶们。她们有时候就去我家要母亲帮她们画鞋样。这是母亲最高兴的事了。母亲开心地笑着的.时候,皱纹也舒展了很多。
母亲的心思都在我的家里,都在她的孙子那里,没有其他的精神享受。总是默默地陪着她的儿子,照顾着她儿子的儿子,不厌其烦,不嫌其细,任劳任怨。只是在我的儿子糊涂乱画的时候,母亲就借着儿子的各式彩笔,在纸上画呀画。
顽皮的儿子也禁不住安静了很多,脸上露出快乐的表情。
其实,母亲粗糙的素手何止是如此的巧妙。细细回想一下,我的童年,每一处罅隙里,都珍藏着母亲赠与我的快乐。
那一篇篇质朴动人的故事,教我学会了真善美;那一朵朵开在春风里的纸风筝,是我最喜欢的手工课;甚至我的煎饼也卷得精致,我的衣服缝制的也总让我爱不释身。
说来惭愧,前些天儿子开学,母亲央我把儿子的名字写在他的被褥上,我推三阻四的好几回。母亲最后实在失望极了,默默地很不高兴。我才知道自己多么怠慢,让母亲伤心了。我就自己给儿子缝。在学校里装订试卷倒是很顺手,没想到一针一针在布上缝那一撇一捺,竟是那么的难。这才想到母亲缝制那些“步步平安”的鞋垫时是多么不容易。这件最普通的小事直到我三十三岁才洞悉里面的耐心与辛劳,温柔与慈爱,实在愚蠢!
母亲辛苦劳碌的双手,巧妙地为我描绘着幸福的图景,我为母亲做的却太少。总是疏忽了她的感受,习惯了她的唠叨,又疏远了她的沉默。我在自己的世界里驰骋着快乐,离母亲越来越远,母亲却始终把我放在她心底,无论我怎么改变,始终是她的最爱,是她最愿倾尽一生温柔慈爱描绘的一幅画。
儿子上小学后,母亲总坐在卧室里,戴着老花镜,缝鞋垫,画鞋样。
那天,她又坐在屋里,静静地,我过去一看,她正坐着马扎,靠在床上,专注地用儿子的彩笔画画。我悄悄地又出来了,没有打扰她。
母亲的画极对称,色彩搭配得鲜艳明快,不重写实,也不重写意,既不临摹,也没有参照物,完全凭空想象着画。我不懂画,不会评价。
但只要是出自母亲之手的画,我都喜爱。
蝴蝶妩媚可爱,红鱼肥硕憨态可掬,花与叶红绿分明,线条清楚,简单。少女时学会针线活络后,母亲的心里装下了一份恬静。
这种安静,是贫瘠的岁月里精神的富足,是纯朴的心地无声的歌。
儿子来到我们身边九年了,母亲为他洗衣做饭,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的生活,打理着家务。儿子上小学后,母亲的自由时间多了,缝缝画画,找到了一份情趣,我心里觉得蹋实一点。
母亲今年六十了,头发几乎全白,丝丝银发如霜。前些天,我们带着母亲去青岛看海。母亲在海边礁石堆里的石块间捉了很多螃蟹,像小孩子一样高兴。我为自己从未发现的母亲未泯的童心而快乐。画画也是童心未泯的足证吧。
童心未泯或者返老还童,都是生命赐予我们的珍宝,值得一生葆养惠存。谢谢您,亲爱的妈妈,为我们辛辛苦苦任劳任怨,为我们绘画美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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