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馨
在我的印象里,祖母一直是个寡言的老人,不像其他的老妇人一样看见一个熟人就上前热情地聊聊家常拉拉闲话,对她来说,熟人甚至家人的意义仿佛就是偶尔碰面的时候寒暄几句,或是在年夜饭的餐桌上为孩子包几个红包之类。她孤僻且沉默,永远都一个人出现在我的面前,不带任何语气地问一声“吃饭了吗”,不等我回答就又走开去。据说是因为她嫌我是个女孩,母亲没有文凭的缘故。因而我也不曾叫她一声奶奶,她也从不喊我一声乳名。
大概是前年的某天,一向健朗的祖母突然病倒了,不再出现在饭桌上,也不再出现在门外,只是孤独地一个人躺在床上,双目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发呆,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不再也不能下床,小腿呈一个奇异的姿势扭曲着,原本就显瘦的脸变得如同骷髅一般皮包骨头,眼睛深深地凹陷进眼眶。
后来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终于住进了医院。我和父亲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她正在睡觉,洁白的床单把她枯黄的皮肤映衬得有些发黑。她的皮肤像是发黄起皱的油纸,老年斑则像是不慎洒上去的墨水一样暗沉,星星点点地分布在她的身上。
暑假,每天早晨,我都和母亲一起带着家里煮的稀粥去看她,再为她更换一夜过后的床单。刚开始几天她总是很不友善地看着我们,如临大敌般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今天嫌粥稠了明天嫌粥稀了,仿佛不管怎么样都不能令她满意似的。但母亲是个有耐心的人,她能够记住祖母说的每一点并去一一实行,直到最后让她彻底哑口无言。
后来母亲找到了工作,有时便由我照顾祖母的生活。我没能从母亲那里继承温柔的性格,常常不耐烦地反驳祖母的批评,或是直接不理会她的胡闹。我觉得祖母以前总是冷眼观望我们,现在我们却要好生对待生病的祖母,未免太不公平了。但在我越来越厌恶祖母的同时,祖母对待我们的态度却在不断地转变着。她寒暄的话语中带上了疑问的语气,脸上的表情也不再那么僵硬。她开始笑,一笑口水就会从嘴角溢出,母亲就上前一边同她继续聊话,一边用毛巾拭去她嘴角的口水。在早晨我们过去时她会叫我的乳名,但我仍然坚定地不回一句话。
后来医生说她的病没有什么治愈的希望了,于是祖母又回到了家中。她已经瘦得像一具骨架,病恹恹地蜷缩在床的中间。父亲和祖父不再成天守在她的身边,只留母亲和我在房间里陪她。但她已经不认识我们了,一睁眼看见没有她的儿子,就大声呼叫起来。刚开始祖父和父亲还会过来看她,久而久之也就不再来了,任由她拼了命地叫也不去理会。
我仍然拒绝称呼她奶奶,这大概是她终于还是认不出我的原因之一。她的眼睛总是浑浊的,渐渐地也不能控制自己的.大小便。但是有一个晚上她的眼神突然清亮起来了,精神也好了起来,母亲很担心是回光返照,于是叫来了祖父和父亲。她用我听不懂的方言叫母亲到面前来,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红包,塞在母亲的手里。也不知道她是哪来的那么大力气,把母亲的推辞都禁锢在了手心。我们至今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包了这个红包放在枕头底下的,是在她病前还是病后,都无从得知。
事实证明母亲的担忧是正确的,第二天我们起床时没听见她的叫喊声,匆匆赶过去看时,她的双眼已经再也睁不开了。
在参加完葬礼后我们打开了红包,发现里面除了几张干净的红纸钞外还有一封信,信的意思无非是对不起母亲对不起孙女云云,写得很短,字也歪歪扭扭的不成字形,但终于还是写出来的。我看着这封信,心里不屑地想着不过如此,却不知为何还是有点后悔没能叫出一声奶奶。
后来我在校门口等母亲的时候,听见旁边的同学用方言大声喊奶奶,然后欢快地像只看见了骨头的小狗一样冲过去紧紧抱住走来的老人。老人脸上笑得像是一朵灿烂的花,皱纹都挤在一起。她们手拉着手,一起走向太阳落下的地方。
然后我的泪就落下来了。
浙江省浦江县仙华外国语学校
吉吉工作室
这是一篇非常动情的文章,不光作者动情,读的人也很动情。作者心目中的祖母,曾经是冷漠的,挑剔的,哪怕是对待隔辈的孙女,完全不像别人家的祖母那般亲切随和,由此祖孙间也产生了巨大的隔阂,她也不曾叫过奶奶。然而这一切在祖母重病得到妈妈无微不至的照顾后逐渐发生了变化,直到最后老人临终前交给妈妈一个红包,把对她们母女二人的愧意以信的方式郑重表达。在作者真切细致的描述下,我们似乎能看到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挣扎着对她们做最后的情感弥补,其状可见,其情可感!虽然作者最后也没能叫声奶奶,但祖孙间已经是冰释前嫌,然而这个遗憾则一直伴随着作者,以致听到别人大声叫着奶奶时也会落泪,此情此景,令人动容!
亲人之间最珍贵的便是爱的表达,即使它来得有些迟暮,却不改其厚重和深情!
【适用文题】迟到的爱;那一刻我流泪了;原来我是爱你的……(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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