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寒冷的清晨,一群孩子相约来到我家。他们“一”字儿站在门外,小手儿攀在铁门的钢筋格子上,齐声呼叫:“老师——!”没人应,又几声呼叫:“老师——!”我在房里听到了,知道是女儿的学生。我出去回应:“孩子们,你们的老师早就不在家了!”孩子们说:“老师今天要回来。”我愣了:“你们怎么知道老师今天回来?”“我们有电话。”
“噢,好机灵的孩子!”我心不禁一颤:“多有心的孩子!”我连忙请孩子们进来。一数点有七八个,有的陌生,有的认识。那白皙而秀气的是赵云迪,那圆脸庞、说话老成的是朱小晶,那文静少言的是黄少莹……我被孩子们感动,说:“老师不在家了,你们自己玩吧。云迪,看看老师的石榴树上有没有熟的,自己摘吃吧。”“不吃,我们要等老师。”“看看老师种的红玫瑰、白花脸等,爱看哪就自己看吧。”“我们不看,我们要等老师回来。”“噢,老师的跳绳索放在那墙根下,要跳就去拿吧。”“我们不跳,我们要等老师。”唉,我急了!我的眼光到处转,想找个能让孩子们满意的东西:“孩子们,你们老师留下一盒粉笔,你们要做题练字就去拿吧。”这下孩子们高兴了,每人都拿着一根在院里的水泥地上写着、画着。我的心在翻腾……
我女儿五年前进修学校毕业后,一直在家附近的一所小学当代课教师,月薪两百元。这真还不是人家的零头数!但为了事业,为了志向,女儿她心甘如饴,孜孜不倦!她从幼儿班教到一年级二年级,一直尽职尽责,工作很出色。每次中段考期末考成绩竞赛,她的班都在同年级里排头名,获奖学金最多。老师们有的不服气,怎么她一个初出茅庐的那么厉害?殊不知,我女儿早有决心,不让别人看不起咱代课教师!平日里,人家是无课就往副业里钻或往扑克麻将里玩。而她,有课无课都厮守着孩子们,跟孩子们融在一起,或者教他们唱歌跳舞做游戏,或者教他们读书写字画画儿,简直是个孩子迷孩子王!她不怕脏不怕烦,管幼儿班整天不是给这个擦鼻涕就是给那个揩屎尿,不是这个吵就是那个哭。她不怕苦不怕累,幼儿班里常有年纪太小而又家远的,为了让家长放心,她每天都背着或者牵着他们回家。那个叫赵云迪的,从小班到大班,老师整整背了他两年!她不怕傻不怕亏,看见有病痛的学生总是付钱带他们去看大夫,就如亲生的一样关爱。一年级的黄少莹,皮肤老长毒疮,经常疼得她直哭,老师不知多少回给她引脓涂膏作呵护!尤其感人的是,她曾多次慷慨解囊,支助困难学生的学费……正因为如此,孩子们爱她,家长们夸她,校领导表扬她。她的家也成了孩子们爱去的地方。而她总是不厌其烦地、循循善诱地教导孩子们学习、劳动、守纪、生活。偌大一个庭院便成了孩子们又一个快乐的天堂!
可是,去年上级来了一个通知,凡是代课教师一律下岗,一个不留。这样,我女儿她只好随夫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去谋生。
不料,我女儿走后,她的学生却隔三差五地结伴着来我家:老师在家吗?老师什么时候回来?那童稚的语音语调里无不充满着对老师的思念!当我说你们的`老师不再当老师了,孩子们都沉默了,有的甚至哭起来:“我要老师回来。”“我要跟老师一块去那遥远的地方!”……孩子们真懂事,每次到来没见到教师,就给老师种的石榴树和各种盆栽花浇水、除草。石榴枝缀满沉重的果,玫瑰花吐着深情的红,一点红则挺着纤细的腰……这些,孩子们都不再有心思去理会。他们接着是拿老师留下的绳子跳绳,拿老师留下的纸笔写字。只是大家都闷闷的,没有了平日的笑声,没有了平日的欢乐。
如此三两回,已够使人感慨,持之以久,我的心则由感慨而悲凉!你看,今儿个这大冷的天,孩子们又来了!我招呼着他们,喉头已经哽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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