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已经八十岁的老太太,因为患子宫瘤开过刀,不但失去了子宫,连脊椎也截去两节。她每天躺在床上,最爱读报纸上的讣文。这些乏味而公文化的讣文,她篇篇读得津津有味,读罢神情愉快,令我十分迷惑,是幸灾乐祸吗?我想知道谜底。有一次,她笑笑说:“每次看到讣文中享寿六十、七十的,我就觉得自己早已够本,为自己庆幸;每次看到讣文中享寿九十、一百的,我就觉得来日方长,自己大有希望,为自己高兴!”
她真是一个乐观的人,无论所见讣文主角寿命的长短,都给自己正面的鼓励,都从好的角度去推想。如果是一个悲观的人,眼光也许全部相反,见到享寿六十、七十的,就悲伤自己真是受罪,到八十了还不被放过,“赖活”真不如“好死”。见到享寿九十、一百的,又伤心自己何其倒霉,才八十就奄奄一息了!每回都给自己泄气,都从坏的.角度去推想。
这使我想起清人毛际可为了刊刻书本,必须卖田筹款;不想卖田,那就刻不起自己的著作,孰得孰失,正在大伤脑筋。他的儿子见到父亲犹豫不决,点醒他说:“卖掉田地,可以省些赋税;刊刻著作,又可以洛阳纸贵,两件都是好事,犹豫什么呢?”哈,真有人如此乐观,样样想来都是好事情。
我又想起一个悲观者说:“每次读古人的文章,只要想到这些写文章的才子,没有一个还活着,文章何用,我立刻万念俱灰!”另一个乐观者说:“每次读古人的文章,只要想到古人的文章,到今天居然还流传着,文章不朽,我立即信心百倍!”哈,同样想一件事,竟是南辕北辙!
人世的悲喜苦乐,全在一念之间,悲观的人,总在两难的事情上,把两个坏结果全选了去;而乐观的人,能把两个好结果全挑了来,世界的暗淡与光明,关键就在这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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