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故园散文

2021-04-20 散文

　　这个长堤横亘，古木参天的地方，是我昔日的故里，我在这里度过了难忘的童年和少年时光。可是，二十年后的今天，当我再次走进时，它却面目全非，难以辨认。眼前这个热浪滚滚、车水马龙的所在真是那个幽雅宁静、诗意盎然的小村庄吗？通常，人们在说“认不出”某地时，总暗含着“变化大”的惊喜与“发展快”的赞叹，而我不是，此刻的我，面对日新月异的家乡巨变，心中充满说不尽的失落与怅然。

　　我忧伤地发现，我家东面那个美丽的桃园不见了踪影。那是怎样的一个桃园啊，每逢春日，桃红千树，丹霞万枝，绵延十余里，似一首平平仄仄的长诗，如一幅色彩斑斕的画卷。记得上初中时写作文，我曾这样描绘桃园：“大地刚刚卷起如诗如画的黄昏，又铺开了彩霞满天的清晨，桃园刚刚沉醉于花红欲燃的新春，又迎来果实累累的金秋。我若会画画，我愿为她奉上千幅画；我若会写诗，我愿为她献上万首诗，但我不会，我只能怀着感恩的心，每天对它深情凝视，直到初中毕业。”这是事实，我做到了，我每天上学都要路过它，在它的身边徜徉十几分钟。后来，我上了高中，不再走那条路，但我仍然眷恋着桃园，不时回想起古人描绘桃花的名诗佳句，如《诗经》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陆游的“桃源只在镜湖中，影落清波十里红”，东坡的“争花不待叶，密缀欲无条”等，最动人的当数《红楼梦》中林妹妹顾花自怜的抒情诗《桃花行》：“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桃花飘零、落英缤纷的`日子，读了这样的嗟呀哀音，“并不称赞，却滚下泪来”的岂止宝玉？自然也包括少女时代柔肠百转、情丝缱绻的我。

　　如今，这凝聚我许多童年欢乐与忧伤的桃园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除了大片的民居，嘈杂的市集，还有一个气派十足的商场和几个浓烟滚滚的电缆厂。一律的钢筋水泥，塑钢门窗；一律的噪声震天，尘土飞扬。我那天去时，正好“赶集”，不断有摊主占道截车，招揽生意，过往车辆纷纷鸣笛避让，险象环生，在一个不大的水果摊前，我的车也不得不停了下来，一中年女摊主马上敲窗招手，“买荔枝吧，刚进的，6元一斤。”旁边一模样憨厚的小伙不甘示弱，打开箱子高喊：“看看咱的荔枝，又大又新鲜，好看又好吃，5元一斤，处理！”我禁不住诱惑，下车买了小伙儿两斤，当时感觉分量不足，到家一秤，一斤四两！

　　几经折拐，终于回到了曾经的家，我又吃惊地发现，门前那片一望无际的苇塘已踪影全无，难以寻觅了。记忆中，家门口有一大片洼地，洼地里长满了茂盛的芦苇，微风徐来，苇塘绿海如潮，浪涌似歌，不时传出声声鸟鸣，飘来缕缕清香，再现《诗经·蒹葭》中“蒹葭苍苍”之萧疏清新的美好意境。因为有了这片苇塘，所以这里养鸡养鸭的特别多，那时候，孩子的学习任务一点不重，基本没有家庭作业，挖野菜，剁鸡食，是每个孩子都要承担的劳作。我也一样，放学回家，书包一扔，就要赶快臂挽竹篮，手持铁铲，到外面去挖野菜。田埂上、沟渠边、树林里，到处闪动着孩子的身影，遍布着他们的足迹。有一回，我听人说，苇塘里的野菜又多又大，非常好找，就瞒着家人，一个人钻了进去。啊，里面可真热闹啊，碧蓝的天空下，粗而高的苇秆，清而柔的流水，墨鸭嬉戏，翠鸟惊飞，不远处，几丛深棕色的蒲棒挺出圆润丰满的身体，在蒲草中静静地遐思，默默地守望。很快，有几棵叶子碧绿，鲜嫩多汁的马齿苋映入我的眼帘，我一阵惊喜，顾不上虫咬蚊叮，潮湿闷热，放下篮子就挖了起来，一片挖完，又去找另一片，不知不觉中，太阳落山了，生机勃勃的苇塘变得模糊昏暗，恐怖阴森，我提着篮子要回家，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大喊“妈妈”，妈妈没有应答，宽大肥厚的苇叶遮挡了我的视线，震耳欲聋的蛙鸣淹没了我的声音。慌乱之中，我不敢再跑，抱着头，站在原地放声大哭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妈妈寻着哭声找到了我。当我趴在妈妈背上“走”出苇塘时，衣裙浸透泥水，乱发粘满蒲茸，加上起了一脸痱子，咬了一身疙瘩，变成了一个十足的小“叫花子”。回家后，姥姥见我不思饮食，一反常态，认为我是在里面撞见了“狐仙”，受到惊吓，赶紧胡噜着我的前额，给我“喊魂”，又烧了一大盆艾叶水给我洗澡，还给我扇着扇子，哄我喝了一大碗加了糖的绿豆汤。因为苇塘那个特别的环境，加上经常有毒蛇出没，闹神闹鬼，有了这次“英雄壮举”之后，我再也没敢进去过，可那个幽深的苇塘是多么神秘，多么美，有我多少童年的回忆与遐想啊！现在，这里没有了苇叶，没有了野菜，自然也没有了毒蛇、黄鼬和狐狸，早已变成一个寸草不生、平坦开阔的水泥广场了。我长叹一声，收回目光，转身离开，去房后探望我的大清河，虽然明知，风光秀丽的大清河早已严重污染，濒临枯竭，可我的家就在它的南堤上啊。

　　伫立岸边，思绪回旋。从前大清河那波光粼粼，舟船荡漾的河水，那杨柳成带，绿草如茵的堤岸如影历历，浮现眼前：

　　春天，孩子们在河岸放风筝，夏天在河里打水仗，秋天在河沿捕鱼虾，到了冬天，水面结了厚厚的冰，他们就在冰面上抽陀螺，滑冰车。特别是夏天，天刚一亮，还没睁开眼，“大清河去喽”，不管是谁高喊一声，男孩子们便顾不上吃饭，欢呼雀跃，争先恐后地扑向河边，三步两步脱掉短裤，甩掉鞋子，便一个猛子扎进清澈碧绿的河水，任你大人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他不玩饿了，是不会出来的。记得一年夏天，接连数天的暴雨，大清河的水猛涨起来，深得地方超过了树腰，淹没了大石桥的桥面，经常有大人翻船、孩子溺水的事情发生。家长怕生意外，再不敢让孩子下河去。我奉命看管弟弟，七八岁时的弟弟，十分调皮贪玩，我没有一天能看得住他，没有一天能顺利地找他回家，他也就没有一天不挨一顿臭骂加上几巴掌的。后来，他再逃跑，大人没空时，也不让我去找了，一是他不听我的话，二是河里的男孩越来越坏，见有女孩来找，就一声呼哨，十几人一起光着屁股从水里跃出来，展览他们晒得泥鳅一样乌黑油亮的裸体。此招果然灵验，女孩见了无不惊慌失措，狼狈而逃。

　　美丽的大清河不但是孩子们开心的乐园，幸福的天堂，更是一条可饮用，可灌溉，可行船的名副其实的黄金通道，我就跟着二姨坐过通往天津的小火轮。据说，那时站在火轮上就能看见河底的砂石，数出鱼儿的鳞片，可惜，我没试过。

　　世事无常，时代变迁。如今，母亲年近古稀，弟弟移居海外，父亲和姥姥都已经去世好多年了。当我再回到这个魂牵梦绕的地方，面对千疮百孔的堤岸，龟裂光秃的河床，平庸丑陋的建筑时，我明白，昔日那个以“沧浪之水”盥缨濯足的年代早已成为历史，那个熟悉并引为骄傲的故园已经消失。我明白，在经济高速发展的今天，遭到覆亡命运的不只是大清河，别的江河同样在劫难逃。不久后，今天残存的这一抹淡绿，这几丝清凉，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彻底褪尽飘散；金钱面前，车轮底下，任何感伤的回忆和怀旧的情愫都会显得寒酸矫情而无地自容。那么，现在就让我趁早拿起笔来，为家乡，为梦中的大清河，也为我自己保留一点私人的纪念吧！

【消失的故园散文】相关文章：

故园春散文04-12

故园情05-27

消失07-13

消失的笑声05-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