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悄寂地降落,没有半点声息。
光线消匿,空气渐渐冷却,世界因此变得沉寂。那些窥探世界的灯光也恹恹的,象随时准备睡觉的眼睛。我的内心,却颇不平静。
我穿上红色的马甲,戴上头灯,准备出发到工地,去进行一晚上紧张的作业。
我是十月份才到安顺西线路车间来的,我们车间管着沪昆高铁平坝南到关岭车站的一百多公里线路的维护保养工作。前期的线路精调介入工作,我没有参加。因此,我对这一段线路设备的状况了解得不多,心中没有底。
从机关工作到生产现场,这对我是一个很大的考验,是人生的一次巨大挑战。我内心紧张极了,对未来的工作道路有一些迷茫,有一些不知所措。我能干好这份工作吗?我能承担这样的责任吗?我的未来将会怎样?在未知的世界面前,我有一种敬畏。我得尽快深入到生产的现场,双脚踩在线路上,去察看线路上静静躺着的钢轨,去检查那些纵横交错的道岔,看着钢轨不断延伸到远方。
夜缓慢地降下来,像舞台上的帷幔,缓缓地拉上。在白天的这个巨大舞台之上,飞翔着乳白的“动车”,在上演着“离别”与“重聚”的故事,在消费着浪漫和激情。而到了夜晚,则是我们表演,哑剧一般的表演。很可惜,我们的表演,没有观众。我们在帷幔后面,在夜色的遮盖之下,表演着“责任”和“担当”。
动车已经入库,旅客已经回到自己的“家”,享受着温暖和幸福。我们顶着夜色,脚步坚定地往高铁线路上走去。在我们的身边,还眨动着几盏淡漠的“灯”眼。这些漠然的“灯”,是看不到我们的辛勤,我们的执着,我们的奉献的。
每天都这样,都在重复着。在这些看似单调和晦暗的日子里,也不乏一些“精彩”的故事上演。日子不断往后延伸,天气就逐渐冷了,空气也像皱缩到一团,在夜晚的暮色中,在白日里还沉默的风和雨也开始活跃起来。“风”和“雨”是一对可憎的兄弟,常常藏身在暗处,或者某个隐秘的洞穴里,在冷不防的时候袭击我们,让我们备受伤害。
十二月的一个晚上,我们计划处理安顺西站内30号道岔的动态不良。那个处所,动车通过时人为感觉晃动。提供这样的线路“服务”,让旅客产生糟糕的乘车体验,我们心里很忐忑不安。我们制定了整改的技术方案,等晚上所有的动车都通过以后,和工区的职工一起,带着工具到30号道岔。
我们带的工具、机具比较多,而且从综合工区到30号道岔,有一两公里远。刚进网的时候,天气只是冷飕飕的,像一只捏得不算紧的拳头在轻轻擂我们的双肩。黑暗有一种沉重感,压到我的肩上,然后直垂到地上。
像这样的天气,我们并不在乎。我们这支队伍,按照既定的作业计划,沿着线路边快速地走着,走了大约五百来米,就感觉大滴湿润“噼啪”地打到自己的脑门之上。
“不好,下雨了。”
在我们的四周,天黑蒙蒙地覆盖着,在几米高的地方,隐约的是几根电线杆支撑着的接触网。这样的网稀疏得就像没有,雨滴直直地落下来,没有任何阻拦地落到我们的身上。
队伍乱起来,人的声音急躁了,显得很慌乱。雨滴往下落的速度和密度都增加了。我们头上,在黑暗之中织起了一张隐秘的网,这张网冰凉而湿滑地罩下来,罩在我们头上的感觉糟糕极了。
没有办法,我们又转了方向,脚步仓促地在雨中行进。五百米的距离并不远,也不近,我们身上很快被雨浇得湿哒哒的了。奇怪的是,当我们快接近门边的时候,雨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在雨滴消失的时候,风缓缓地吹动着,将湿润更深地吹进我们身体里去。
“嘻嘻,雨停了。”
在黑暗中,有人这样说。大家的脚步停下来。在方向的选择上,出现了迟疑。迟疑仅仅是一小会,很快就转动了脚步,将方向转移了。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波折。雨,浪费了我们一些时间。我们的工作还得继续。我们往四周看看,在车站四周的村寨和建筑里,依然平静地闪现着几粒慵倦的“灯”,宁静和安详丝毫没有被这突然而至又突然消失的雨惊扰。
改变了方向,我们的目的依然很明确,到工作地点去消除存在的设备隐患。我们带着工具和机具,穿过安静的安顺西站。白日里热闹喧嚣的站台,只有风在游逛,只有莹白的几个灯箱还在“打瞌睡”。
刚刚被淋湿的衣服,有些滞重,寒冷裹在身上有些酸胀的不舒服感。没有谁去在意身上的'湿,也没有人去在乎那种冷。到了工作地点,我们马上按照事先制定的技术方案开展工作。夜还在我们四周,还罩在我们的上,但我们已经感不到夜色施加到我们身上的力量了。我们依靠灯光的照明,像白日一样工作。
我们不去刻意注意时间,我们把黑暗中的时间与白天的时间对等看待。我们不去在意衣服上的湿润,湿润也就悄悄消失了。时间缓缓地移动,从十一点到了凌晨两点。我们作业的过程还算顺利,工作的实际效果正在往我们期待的方向前进。
突然,我们头上的黑暗里,又增加了新的内容。黑暗的力量变化成了无数细小的长铁钉,在渺远的地方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将铁钉敲打到我们的身上。我们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是一个承受点。
这一次,依然是雨,凌晨时分的雨,我们看不到任何身影的“雨”。雨在黑暗里,跳着舞,发出很欢快的喘息声。
我们这些雨的承受者,依然弯着腰,该干什么还继续干着什么。没有一个声音去回应“雨”,也没有一个动作在躲避着雨。雨真实地存在着,但又被夜色和黑暗遮掩着,恍如没有。
雨也有些倔强,不依不饶地持续着。雨不像之前那样,只是“戏耍”一会,很快就“收工”了。雨跟我们顶上了,双方在黑暗里较量着,对峙着,谁也不往后退一点。
我们怎么会不知道雨,雨已经淋湿了头发,顺着脸颊往下流进脖颈,顺着眉毛淌进了眼睛。我们都忙碌着,连摘了手套,在脸上胡乱抹一把都舍不得。我们只是使劲甩一下脑袋,将雨水甩走一些。
时间在滴滴哒哒地走动着。我们心里想的不是雨,而是时间。晚上作业的天窗时间即将临近,我们动过的设备还没有处理结束,线路的质量还没有达到放行列车的条件。
“躲雨!躲雨!”
这是人之常情。
放眼四周,除了接触网杆,其他都是空无一片的空漠,何处可以为我们遮风挡雨呢?没有。
即使有,我们也不能去。我们不能去躲雨,我们还有比躲雨更重大的责任在肩。雨从我们的脖颈一路往下,冰凉湿滑地钻进温暖的胸口,温暖的肚腹。这个时候的雨,哪里是雨呀,分明是一条阴狠恶毒的蛇。我们被这条“蛇”咬得遍体鳞伤,也丝毫不敢退让半步。我们必须坚持,跟夜晚的“雨”较量。
雨淋湿了我们全身。我们身体所承受的重量增加了很多。寒冷更加紧地缠裹了我们全身。我们无可奈何,只靠着身体内部的温度与雨进行抗争。
当我们的作业接近尾声,雨也终于抵挡不了我们的“倔强”,悄然地退缩了。黑暗里没有雨,但风更加烈,更加有力量,像一根根皮鞭朝我们身上狂野地抽打着。我们身上的感觉,逐渐麻木。我们的身体,还不能停,还要运动,这种运动是机械的,缓慢的。当感觉逐渐往下移动,转移到身体最深,最隐秘的地方,我感觉身上的内裤已经湿透了,似乎在滴滴哒哒地“下雨”。
这样的较量,我们并不愿意,但也是无可奈何。我们在无数酣然甜美的梦里醒着,我们在悄寂无声的夜里工作。不为别的,我们在承担着一种责任,在述说着一种牺牲。
从工地回到车间,已经是凌晨三点过。在这个世界上无数的梦里,正在舒服地磨着牙,或者身子蜷得更舒服一点,或者说几句没有任何意义的梦话。我们感觉湿透的身体很冷,牙齿在演奏着拙劣的“乐曲”。我们急匆匆地奔回宿舍,脱下身上湿冷的衣服,赶紧用被子裹在身上,消除雨所带来的寒冷。
我们的睡梦,从凌晨四点以后开始。
在我们的梦里,也有着甜蜜,也有着美丽。在我们的梦里,跟世界上无数的梦都是一样的,只是在时间上,更晚一些。在我们的梦里,飞翔着一列列的动车,飞翔着一张张喜悦的面容,飞翔着无数人对幸福的向往。
夜,悄悄地变轻了,变得稀薄了。夜就慢慢地往上升,往上升,升到一定高度,白日的舞台就展露出来。阳光温暖地露出来,照耀着新的故事,新的人物,新的世界。
在那高天之上,夜藏匿起来。我们在黑暗的夜里所经历的,所感受的,也一起消匿了。人们睁开眼睛,欣赏着美丽的白日,是不可能看到黑暗中的人影,更不可能知道这群人影所承受的那种“特殊”待遇!
冬日的夜里,曾经下了一场雨,你可曾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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