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以来，她觉得他变了，很多个晚上女儿睡着了他还没有回家。偶尔身上还沾染着酒气，她若问，肯定是应酬。她若抱怨，肯定会招来他的不耐烦——我也是为了咱们的家！她觉得自己已经忍受到极限，拼命回忆过去的种种美好，却仍旧纠结着日子过到现在这个样子，时光将他雕刻的有些面目全非。
当她在那天里第三十三次说他没趣味，市侩，世俗，陌生，变质的时候，他终于忍无可忍，冷冷地说，我们离婚吧！她一下子愣住了，嘴唇抽搐着却不发出任何声音！随之，两行清泪滴落，她低垂着头，长发几乎遮住了清瘦的脸，他并没有看到她的泪！他以为镇住了她，心里暗自庆幸，女人光宠是不行的，有时候男人就得有点态度！
十天后，她拿来了离婚协议书，女儿归她，并说托人在故乡找好了工作，他一签字，她就离开！这次，他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乱如麻，大脑一片空白。结婚十几年，没有第三者，没有大吵小闹，甚至没有任何有力的理由走到离婚这步境地。他想说不同意，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想清楚了，不再改变？”她不说什么，只是默默点头。
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笔，只需签上自己的名字，这个他们辛辛苦苦创造的家就将解体。她在忙来忙去，收拾东西，抱着必走的信念。书籍，玩偶，饰品，母女俩的衣服——她保持着惯有的习惯，整齐的分类，每装满一箱，就用胶带封住，还要写上名称，动作有条不紊，弄出的响动却很大，好像要跟过去的日子彻底诀别！
女儿走了过来，依偎在他怀里，明亮的眼睛望着他，“爸爸，我为什么要去外婆那里的幼儿园，我喜欢这里，喜欢我们的家，喜欢幼儿园里的小朋友，爸爸，你也要去吗？”他紧紧抱着女儿，强忍着眼泪，本想说——我们不会分开，话到嘴边又变成了“爸爸，很快就去看你。”他听到悠长的叹息，是她发出的。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即将带走的都是些不重要的小玩意，还有那些年他们喜欢的书，甚至是一些旧杂志。
他说：“那些电器，我给你寄去吧。”这是他们结婚以后的主要资产，豪华音响，家庭影院，名牌电脑——曾经很令朋友羡慕。
看着那些东西，她不争气的眼泪又萧然而下。她想起，刚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时，他们住着租来的简陋的房子，那时候日子真是清苦，为了攒够首付，他们在节假日，彼此的生日，不再送礼物！每次他非要给她买礼物时，她就会让他把买礼物的钱存起来，还撒娇地说，礼物就是将来的，一块地砖，一张床，一件家用电器！他总会把她紧紧拥在怀里，发誓要给她一辈子幸福.那时的日子清贫却浪漫！她的心里突然间掠过不舍，可想起他的冷漠，甚至是无动于衷，她还是冷冷地说：“你自己留着吧。这些东西更新换代很快，我怕运到了，也过时了。”他有些恼怒，这些东西，毕竟见证过他作为成功男人的能力，可在她眼里，竟然说明不了什么。这些年，为了这个家，为了她过上优质的生活，为了女儿上好的幼儿园，他付出了很多，也吃了不少苦。可她却不理解，认为他变得庸俗不堪，变得陌生，变得市侩。
市侩？想起她给他的定义，他感到愤怒。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还能永远与她陶醉风花雪月里，靠几首酸溜溜的'诗一些不痛不痒的文字打发日子，喝紫菜汤填饱肚皮？如果没有他市侩的应酬，他的名牌服饰从哪里来？美容，瑜伽……这些高级消费从哪里来？仅凭她每月两千多块的工资，连家里的伙食费都不够！还谈什么高雅，追求。当年他喜欢她的清纯，现在，却发现她是如此幼稚，简直无法理喻！就是一个小女人，干嘛非把自己弄得跟不食人间烟火不染世俗的仙子似的。
家里开始有空荡荡的感觉，他很不习惯。女儿跑到卧室玩去了，他只是随口说说，并不想真的离婚。但看到她动真格的，他居然没有了反抗的力量，他感觉到累，身心疲倦，离婚意味着开始一种新生活，可他觉得自己没有了那个激情。婚姻一旦开始，爱情就会并存着亲情，女儿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他无法舍弃！她虽然不怎么完美，但他习惯了有她，虽然有时候她会让他愤怒，委屈，但她更多的是给他温馨和踏实——井井有条地安排他们的生活。她除了喜欢幻想，偶尔有点诗情画意渴望浪漫之外，具备做一个好妻子的很多条件。更何况，在某些特别的时间里，他还会想起他们携手走过的浪漫时光，清苦而激情的日子，点点滴滴会在刹那间涌上心头！他开始意识到他不该让她走，他舍不得。
她收拾东西的动作也越来越慢，像是在期盼着他的某种反应。他感觉得到，这么多年的生活，他们之间有默契。可他知道她骨子里的倔强，如果现在挽留，说不定她马上会拂袖而去。她似乎进入了某种说不清的状态，平淡的挽留只会逼得她更快的离开。挽留也似乎需要一些浪漫，才能打动她。他看着最后一个空箱子，灵机一动。
他拿起箱子，到卧室，阳台，厨房甚至卫生间转了一圈，她的目光随着他游走，看着他回到她面前，里面什么都没装，他小心翼翼地用胶带封好，她好奇了，但就是不问。
他找来一张粉色的纸片，写了几行字，贴在箱子上。她忍不住了好奇，转过身。他端着箱子再次站立她面前，于是她看到纸片上写着“爱如空气"四个刚劲有力的大字。下面是几行清秀的小字——亲爱的老婆，这里面装的都是我们家的空气，所有的空气都在这里，它是家的气息，是爱的空气，是我生活的必须，如果，你执意带走，我将窒息；如果，你不想我们家残缺，就打开它吧，留下我生存的空气，留下我全部的爱。
她接过箱子，尽管很轻，她却感觉很重，在他无限期待和柔情爱意的目光里，她撕去了胶带，扔到身后，他张开双臂，她扑到他温暖的怀抱，相拥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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