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常常回忆起那摸不着头脑的孩提时代，流连那风度潇洒的豆蔻年华。
我的青春是在山里度过的。那喷薄的朝暾，苍劲的青松，潺潺的小溪，是我青春的象征；那粗壮的胳膊，矫健的步履，黝黑的肤色，是我青春的富有；而那沉重的石磨，月牙形的`柴刀，鹰嘴似的锄头，是我青春的特色。
我是大山的客人，也是大山的主人。
我随山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们朝夕相处，水乳交融。
夜阑人静，我常常摸出从城里带来的竹笛，倚着门前的柿子树，吹奏一曲《扬鞭催马运粮忙》。笛声惊动树上的老鸹。鸹声哀婉，笛声激昂，谱就了野山空谷中的创意曲。
有一年冬天，为了扫盲，队上办起了学堂，我，成了民办教师的最佳人选。山里的童蒙，皆是女孩子。山里人讲实际，他们说：“妹崽儿迟早是人家的，培养干啥？”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先生，教她们“一二三四，横撇竖捺”，她们却为学不恭，不分课内课外，一概称呼我为“何哥哥”；我教她们唱“北风哪个吹”，她们却爱唱自己的歌，那“柿子树，花儿黄，坐上轿，离开娘，翻过手扒岩，两眼泪汪汪……”的歌声，常常弥漫我的茅草屋。后来，我也跟着她们唱，唱到太阳落山，唱到看不见她们蹦跳归家的影子。
翌年春天，公社抽我去搞调演，队办学堂就这样“散了架”。为了编个剧本，我瞎忙了几天几宿，等到演出结束，有人说这个戏“没有以阶级斗争为纲”。我心里十分不安，整天靠着门前的柿子树发憷。
事隔一年，春暖花开，我从山里回到城里，进入师范学校学习，做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教师。冬去春来，草青草黄，一别山里十二年，但我常常梦里依稀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树，那里的人……当年的童女，一定是娉婷昳丽的大姑娘了，如果再相逢，她们还会叫我“何哥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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