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沉,略有一丝雁过的痕迹,古院门口的木椅经过晌午烈日的暴晒,散发出腐朽的气息,那气息如同我走过的那段灰暗时光,在生命中慢慢发酵。那年我甩门而出,至今仍不知道是对的还是错的。很多事情于你的成长无所谓附丽,它只是真实地存在不可或缺。你成长了,经历了,也就够了。再去究其对与错,便失却了它最初的意义。
——唐楹
走在那条狭长阴凉的小道上,倔强地不回头,咬着干裂的嘴唇,慢慢地嗅到血腥的味道,如饮血般恶心,苍白色的长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只有伤痛才能提醒自己的存在。跨出那一扇门的时候,我就已经具有了死的勇气,一路上喃喃自语,没有什么可以束缚牵绊的了,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不舍的了。一步一个趔趄,目光涣散,没有焦点,茫然不知何从。
“小姐……小姐,您坐错位子了!”
我极不情愿地看了一下她光鲜亮丽的制服,瞥见她身旁一位穿着墨绿军装的男子。回看手中被自己捏皱的车票上陌生城市的名字右边清晰地写着我的座位。在心里嘀咕着:不都一样嘛。一边慢腾腾地挪进靠窗的位子。双手死死地拽着行李,那所谓的行李,其实只是从家里随手打包的几件陈旧的衣服。我却如家珍般安放在怀中。窗户上的玻璃随着行进不断发出有规律的声响,抖落细微的灰尘,迷了眼,沾了发肤。随手拉上窗帘,对一切置若罔闻,疲倦不堪地闭合上双眼,却强忍着不让自己熟睡。
玻璃的震颤声渐渐弱下来了,窗外仄仄蝉鸣声也消遁了。我明白我远离了那个逼仄荒漠的小镇了。车到站,所有人候在那一小扇门等下车,一群大嗓门的男人女人不约而同蜂拥扑来,询问是否要搭车,住店,还是搬运行李……聚散离合沸腾成一片喧闹。
混乱不堪的场面,一个乞丐捡走了我的钱包,当我意识到在拥挤的.人群中被挤落钱包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于我的视线。在我的意识中应该要有人出来制止这种行为,或者大喊抓小偷之类的话。但是,没有。就这样默许了他。他也许也忘了自己丢掉的是假以生存的技能,丢掉的是所有人给予的善良同情。我苦笑一下,笑他,也笑自己。一切如此的真实,掷地有声。
人群渐渐散去,我更加的局促不安,独自悲悯。如汪洋里面的一叶孤舟,不知方向,更不知何时有更强更猛烈的暴风雨问候。久经岁月洗礼的栏杆不知道剥落了第几层油漆,星星点点。零星的几株野草在疾风中努力拔节生长着。这是多少人漠视踩踏都无法磨灭的坚强之心。
“孩子,耶稣在星期五被钉上十字架时,是全世界最糟糕的一天,可三天后就是复活节了。遇到了什么不幸,等待三天,这样一切就恢复正常了。生命才是最可贵的啊……”
年过六旬的老婆婆在归劝着一个同我般大小的女孩。反身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一个人最不可以做的就是毁灭自己:让自己疯,任由自己死,都是放弃自己。就算在绝境中,人也应该以死的勇气,为生而战。是的,我也可以等待,可以等待三天的。
“小妹,你过来……”一个长得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男子,高翘着一条腿,悠闲地剔着牙,一边示意我过去。看他的衣服,按头衔相比在车厢里邻座的穿着墨绿军装的男子,远在他之上。
“啪”的一声。狠狠地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
“死丫头,不想混了。”他拍了一下桌子,另一只手摸了一只通红的左半边脸。怒气冲天。
“你反了啊。也不看看这是谁。呸,不识相。那是我们乔大爷看得起你呢。”店堂经理闻声赶来,一边训着我,一边赔礼道歉着。
如上次甩门而出一样,决绝地走了。仓促地寻找一份提供吃住的工作,苦累不惧。没想到竟是如此让人心寒。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屈就的,不会在逃离一个火坑后纵身跳入另一个火坑。
“筱念——”我在万籁俱灰的中看到了星火。
“思琪……”筱念一把抱住了我,靠在她的肩上,噙了多长时日的泪水决堤了。
筱念,曾与我如双生花,我以为那是生世不分的宿谊,却在九岁时离开我们生活的那个小镇,来到这座城市。生命里某种不可言喻的东西,随她一起远走。寻她,如同在遍野的三瓣酢浆中寻找四瓣的幸运草,带着期待欣喜。上帝总会在你灰暗的时候给你一丝光亮,让你仍然相信这个世界。
“思琪,你这些天都是怎么过的啊?”筱念心疼地说。
“念,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新闻上、报纸上,满大街到处播报张贴着关于你的启事……”
“哦?”是的,我全然不知,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啊……”筱念明白我的孤立无援,却嘴硬逞强。
“什么?”我惊愕。
“你一直都是筱念喜欢的思琪没有变啦……”
“……”我感动得顿时失语。
满世界张锣旗鼓找我的是阿姨,我明白是因为筱念,阿姨才找到我的。那一日的长谈,我想起了母亲临死前神情恍惚地走在小道上,声嘶力竭地一句一句:”琪儿,琪儿……”。我想起了当初决绝地离开了父亲,狠心地丢下年幼的弟弟,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家乡,想起了一路走来的离奇遭遇,自己如何地忍气吞声……
阿姨委婉地告诉了我一个人在外的艰辛难处,这个城市不懂怜悯,不会给弱者饭吃的。我半推半就地留在她家里,是啊,那是她家,不是我的家。一进那个家门,表妹所有的无上荣光都成了我身上无形的道道枷锁。对峙着我卑微又强烈的自尊心。所有的恩惠有成了施舍,所有的给予都是张张无形的支票。我扭曲了所有善意,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让我深受重伤。
重返学校,孤僻自闭的我像是找到了另一个寄居地一样。虽然所有试图与我友好的人都知难而退了,我每次周末仍迟迟地逗留在学校不愿回去,几次都要麻烦阿姨去学校亲自接送我。不说话的我与她们同在屋檐下却如同陌路行人。
“琪儿,你是不是想家了。”阿姨关切的口吻未让我感到一丝暖意。
我径直走进房间,关上房门。我是不会让所有人看到我的脆弱不堪的,深信只要自己努力,便可拥有想要的一切。
“姐姐,姐姐……”乖巧的表妹,独生女的缘故,如小尾巴似地粘腻着我这个小姐姐。我却若即若离,忽冷忽热。
强烈的自尊和虚妄的叛逆反复地撞击糅合着,形成一个日渐增大的漩涡。贫穷惨淡的生活下,一颗孤单率直的心牵扯着一毫一里的记忆,一拉一扯都是抽丝剥茧的疼痛。
“你怎么这么笨啊,拜托你做事情前动动脑子好不好……”在送妹妹前往医院的途中,声泪俱下。泪眼朦胧中,看到了一个任性无知,冷血自私的自己。
当妹妹迫切无助地告诉我那年少悸动的情愫时,我没有给她预期的答案,还暗笑她的幼稚无知。明知那男生于我如浮云,却不推拒,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给予的关爱。心头掠过一丝快意,只因那是妹妹心心念却求之不得的。邪恶地借他的名义,让妹妹做很多事情。毫不掩饰地展示给她看,如同我刚来时,她所有的幸福优越寒风般迎面而来。
这次游玩也是我自作主张带上她的。不知情的男生撞枪口地冲我表白,我一样地顾不得妹妹的辛酸无助,理所应当地无视了她。当看到我们的单车在斜坡上刹车失灵时,她发疯似地抄近道,是以多大的勇气把我们的车拦截下来的。
“姐姐,来到了家里。我知道她并不快乐。她好像不怎么喜欢我,但是我不能不理她,无论怎么样我都不能再让她感受到冷落,我想把家的温暖传递给她。”
“姐姐现在很经常和他在一起,虽然我很喜欢他,可是我已经拥有了很多东西,姐姐都没有,我不能再和她抢了。姐姐,你要幸福快乐啊。”
整理书桌时候,看到妹妹日日更新的笔记本,在迷糊的时候仍可以依稀听到她喊着姐姐。听着这一声姐姐,我有多羞愧,不知该如何应答。无论对待亲情友情还是懵懂的爱情,任性偏执倔强是年少独有的标签,但只要内心充盈光亮,睁开眼,外面的世界就会春暖花开。
一纸晴窗,阳光不锈。轻轻流泻被十指割裂,一晃一晃耀入瞳仁。树林里传来声声清脆的鸟鸣,应和着我、妹妹还有筱念一路的嬉笑打闹……
年少时光,如一壶深坛的酒,被窖藏了。隔着时光之杯,轻轻呷一口,便足以将自己倾倒。时光悠悠,欲买桂花,同载酒,也终不似那少年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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