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路上行人稀少,路边这家水果店顽强地伫立在阳光下,连屋顶的瓦片也要被暴晒出汗来。
摆在最外面的是西瓜,没多少,十来个,大小相差无几,几只蚊子嗡嗡地在上面飞来飞去。往里面看,也无非是芦柑、香瓜、葡萄、还有梨,就这些,种类少得一双手就数得过来。就这点水果,还占满了整个屋子,挑水果时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屋里放着电视,一听就知道是中央戏曲频道。厨房里正在做饭,一阵青菜下油锅的声响,不一会儿香味就飘出来了,油烟也从厨房窜到屋外。老爷子被呛得连声咳嗽,嘴里还咿咿呀呀跟着电视唱京剧。
水果估计是卖不出去的,这条小街上,百里之内就有三家水果店,每一家都比这家高档,那些水果店装潢精美,店面宽敞,干净整洁,空调的冷气使人神清气爽,一进门就有服务员热情地打招呼。再瞧瞧这老店,和这两位主人一样沧桑。门口摆西瓜的那张木桌,黑得能揩出油来。
总还是有客人的。偶尔会有一些老人来买水果,通常在傍晚,买完水果也不急着回家,在门前凉棚下,搬板凳坐着,跟两位老人唠嗑。我见过许多次,他们聊得可起劲儿,还一齐大笑。老年人跟老年人总容易成为朋友,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他们会给客人算便宜点,但也就是收钱时略去三五毛,因为水果的价格已经够低了,每回有人讨价还价,老太太便撅起嘴说:“这还贵啊?不贵啦!他们都卖四块的!”这么一比较,也没什么可争的了。
年轻人不来光顾这一家,虽然便宜,但水果总不十分新鲜。
这么破落的小店,一天能挣多少钱呢?我很好奇。
一天上午,我正好出门,路过这家水果店,看见两名警察走过去,我放慢了脚步,特意想听一下他们的对话,貌似是工商局的人下来检查,这下肯定完蛋,我历来知道这家小店是没有营业执照的。我走远了,也不知道后面又说了些什么。
晚上回来时,这家店已经关门了。平时不会关这么早的。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联想起白天见到的场景,难道真的被责令关闭了?
第二天早上,老爷子拉开了卷闸门,搬出凳子在门口坐着,也不摆水果了,他低着头,半天没动,然后缓慢地起身,回屋里拿了烟出来,打火机打了三次才点着火。我注意看他抽烟的样子:眼睛定定地看着一个地方,若有所思;深深地吸一口,长长地吐出一口烟来,这习惯性的抽烟的`动作,此刻却显得如此悲伤。在缭绕的烟雾里,我似乎看到他眼中闪动的泪光,但那眼泪是不容易掉下来的。我这才注意到他的白发,夹杂在黑发里,已占了多数。老奶奶从屋里走出来,端给他一碗粥,他犹豫了一下,吃不下,但还是接下了。手里这根烟,正好抽完。
太阳越升越高,今天又是难捱的一天。这个漫长的夏季哟,何日是个头!
大约一个星期后,我终于得知了那天警察与两老的谈话。水果店没有营业执照,属非法经营,按规定得关闭,两位老人一时慌了神,跪下来哭着求警察,说这是他们的命,说啥也不能关,水果店虽然挣的不多,但这是他们唯一可以谋生的手段。自打前年儿子车祸身亡,家里就剩孤零零的两老,他们打算靠着这个水果店来供养自己的晚年,生活虽然艰难,但总要过下去!
这一个星期内,穿制服的人来过好几次,但奇怪的是他们态度很好,看样子不像强迫水果店关门,有一次我还看见老奶奶与警察握手,直到那些人走远了,两位老人还在挥手。
他们的脸上的笑容又渐渐多了起来。
水果店有了营业执照,门口也挂起了招牌,店名就叫“光明水果店”,取自老爷爷的名字。
从那以后,我总觉得水果店的生意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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