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民开出租五年了,不久前鸟枪换炮,卖了夏利换奥迪。只为迎合时尚,多拉座多挣钱罢了。不成想这辆奥迪竟被一个疯女人盯上了。疯女几次拦车他都没停,耽误生意还是小事,万一被她缠上麻烦就大了。结果怕啥来啥,程一民到底还是被疯女缠上了。
那天他把车停在公厕旁边,进去撒泡尿的工夫,疯女人不知鬼不觉的就钻进他的车里。任小程怎么劝说也不听,伸手想去往外拉她,她立即拽住椅座摆出一副死活不肯离开的架式。小程实在没办法,开车把她拉到了附近派出所。民警见疯女人对小程那种苦苦依恋的样子,不但不受理,反而非常严肃地批评他说:“她怎么不缠别人单缠你?随意抛弃智障亲人要负法律责任的知道不?”小程暗骂一句:“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了啊!”赌气开车走人。
小程并不是那种自私自利没有同情心的人。他猜想疯女不定离家多少天了,家里人或许正在四下寻找呢,自己扔下她不管太不道德,该做好人的时候就做一回吧。小程这样一想就来了主意。他找家发廊先给疯女梳洗打扮一番。她居然很听话,乖乖地等着发廊小姐过来侍弄她。梳洗过后的一张俏脸出现在对面大镜子里的时候,满屋人都看呆了:那竟是一张倾国倾城的美人脸哩!小程先自怦然心动,暗道自己要是有这么个可人儿,就算疯了也会当成宝贝似地服侍着,哪会任她走失。
接下来,小程又到全市最好的一家影楼给疯女照了张2寸头像。相片取出后粘贴在事先打印好的“失人招领”广告上,再找地方复印了几百份,然后驱车到全市各处显眼的地方一张张贴出去。做完这一切,小程心里踏实了许多,单等她家里来人联系,好把她领走。
一连半个月,疯女如影随形寸步不离小程左右。出车跟在车里,回家赖在身边,最难堪的是夜里睡觉她也非和小程挤在一起不可。小程怎么躲也躲不开,还真怕自己万一把持不住做出什么违背伦理人常的事情来,留下个千古骂名。好在这天终于接到了有人要来认领的电话,小程顿觉一阵轻松。
对方是个声音沙哑的中年男人,自称是疯女的娘家二叔。小程问他怎么称呼,他顿了顿说:“见面就知道啦!”他要小程把人带到城郊鸦嘴山下交接。小程巴不得快点见着那人,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鸦嘴山下空寂无人,小程开车过去,老远就看见一个矮胖男人东张西望地等在那里。车到近前,那男人似乎对奥迪车很感兴趣,边打量边露出惊愕的样子。小程下车迎上去,男人见了越发紧张起来,竟失声叫喊两声:“是人是鬼?是人是鬼?”小程先是一愣,接着十分恼火地质问道:“什么人呀鬼的,你到底是不是接人的二叔?”矮胖男人这才恢复了平静,看一眼贴在小程背后的疯女说:“是她,正是陆萍!”小程暗自纳闷:侄女疯,二叔也说不上正常,莫非他们是家族遗传吗?看来还是早点离开的好,不然他再缠上来如何了得!
可是,陆萍根本认不得这位二叔,两眼惊愕地瞪着二叔往后直躲,紧紧抓住小程生怕被他拆散的样子。二叔见状忧郁地说:“她这病越来越重了,看来只好麻烦你开车送我们回家了。到了家就好办,家里人多怎么也能把她留下。”
事情到这份上小程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按照二叔的指引开车向郊县驶去。路上,小程想到陆萍连本家二叔都认不得了,何以又把他一个陌生人视若至亲而依依不舍呢?不禁就此向二叔询问了两句。二叔懒洋洋靠在副驾驶座上斜睨小程一眼说:“人还是糊涂点好,你偏要问个明白,我就告诉你,那是因为你的长相太像她丈夫小赵了。小赵生前开的车也是你这种奥迪。两个月前,小赵车毁人亡,陆萍受不了这个刺激就疯了。疯有疯的好处,丈夫在她的意识里又活过来了——这就是碰上你她立刻就对号入座的原因。”小程颔首叹息,心里更加同情陆萍。不禁又问:“小赵也开出租?是不是被歹徒劫车杀害的?”二叔冷冷地说:“你小瞧他了,人家是市里一个大官的专车司机!大官廉洁奉公,奔驰宝马别人谁爱坐谁坐,他只坐奥迪。”小程又问:“那就是出车祸了,大官怎么样?”二叔不耐烦了,挖苦道:“年轻人怎么都爱刨根问底?小赵要不是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怎么会死于非命呢!”小程越发好奇,于是更想问。二叔突然掉转脸恶声恶气说:“告诉你吧,那个大官可能是个隐藏极深的巨贪,被司机小赵掌握了什么重要证据,人家这才雇人杀了他——你也知道的太多了,不怕走小赵那条道吗?”小程不敢再问。他看出这位二叔的确有点精神不正常,还是少跟他搭讪吧。
可是,当车开进一片榛莽荒秽的无人区,前面再无路可走的时候,小程不能不问作为向导的二叔了:“二叔,这是回家的路吗?”一语未了,小程的眼角余光里忽见寒光一闪,二叔手上晃出一把锃亮的尖刀,伴着一声恶狠狠的叱喝飞快地向小程右胁刺来:“这就是你的家,下去吧!”小程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唯一的反应是一声绝望的哀鸣:“完了——”
惊险转瞬即逝。等小程恍恍惚惚睁开眼时,看到的是另一番景象:“二叔”持刀的手在空中定格;半旋的身子瘫软在靠座上;头顶涔涔地往外浸着血。变生不测,小程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咬咬手指还疼,才知不假。回头看看陆萍,她正双手捧着一只瓷娃娃,眼睛盯着被折断的瓷娃下座发呆,上面沾有血迹,无疑是陆萍方才出手敲击“二叔”头颅所致。这只瓷娃是小程特意为陆萍买的,让陆萍在车上摆弄它以免老缠磨自己。危急关头陆萍居然奋起出手,是她刹那间的意识回归还是某种超自然的神力介入?小程大惑不解,探过身来双手捧住陆萍娇美无比又表情暧昧的脸蛋,忘情地呼唤着:“陆萍陆萍,是你救了我!你到底是明白还是糊涂?告诉我好吗,好吗?”陆萍却冲他一味傻笑,仿佛根本不理会方才发生的一切。
小程探手试试“二叔”尚有鼻息,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死去,怕他醒过来继续耍疯,赶紧从后备箱找来条绳子将他的手脚捆住,然后掉转车头向市里开去。小程心乱如麻不知该报警还是先去医院,车开着开着忽然抬头看见了市刑警支队的门口招牌,立刻想到了支队长高晓来。高队长是警官学院毕业的高才生,处事果断机警,为人正直不阿,在市民中享有良好声誉。小程觉得为解眼下之危高队长这里才是最好的去处,车头一拐就开进了刑警大院。
高队长听了小程的报告立即带人赶到车前,这时的“二叔”满头满脸的血污已经凝固,伤口不再渗血,人也悠悠地醒转过来。正待挣扎喊叫,一警员忽然认出他来,惊呼道:“队长,是牛二!”其他警察抢到近前一看也都兴奋起来。高队长马上吩咐把牛二押上警车,牛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高队长冷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叫天理难容!你这回只有老实交待,再不能抱什么幻想了,知道不?”小程则一头雾水,好像被人领进了八卦迷魂阵。
牛二被送进医院。高队长跟两名警察交代一阵,两人点头会意立即去医院执行任务。陆萍面对一张张生脸,似羞似怯只顾往小程怀里扎,小程既难堪又无奈。小程被领进高队长办公室,一各警员做笔录,高队长亲自询问事情发生的经过和细节。小程有问必答,毫无隐瞒。想不到高队长最后竟说:“你暂时不能回家,就在我办公室住几天吧!”小程不解,焦急地问:“这怎么行,我已经误工不少了;我做的可都是好事,怎么反倒被扣留?”高队长先冲小程友好地一笑,然后说:“做好事可不一定有好报哟,你差点害了陆萍知道不?”看看小程一脸的惶惑,高队长接着说:“你给陆萍理发、洗脸、照相、登广告,这是好事吧?可是你不知道她已经被人列入了暗杀黑名单。她的疯癫和肮脏原本可以做个掩护,是你为她恢复了本来面目,才让杀手一下子找到了她……”小程吃惊地问:“杀手?谁是杀手,二叔?”高队长说:“你还叫他二叔!他叫牛二,是个刑满释放犯。牛二受人指使杀害了司机小赵,一个月后,做贼心虚的那个指使人,以为小赵的妻子陆萍也是个祸根必须除掉,所以牛二又二次受命去追杀陆萍。”小程这才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和脉络。同时想起一路上跟牛二人狼同处的'危险境地,直觉得脊背透凉后怕不已。小程说:“谢天谢地陆萍总算安全了!”高队长说:“不对!牛二落网的消息,很快会传给那个指使人,眼下已经到了这位指使人狗急跳墙的时候了。不仅陆萍,连牛二,还有你,随时都处在危险之中。这就是我不放你回家的原因,明白了吗?”小程想起路上牛二的话,不禁又问:“那个大官是谁,到底官有多大?”
高队长说:“他官再大也大不过法;但要扳倒他必须有足够的证据。所以现在我还不能过多透露什么。可以告诉你的是,我们的法网已经张开,今天牛二被捉就拉开了收网的序幕。这得感谢你,要不是你阴错阳差歪打正着地把牛二送过来,我们连抓牛二的足够证据都还没有呢!这回新账带老账,还怕他不老实交待。”
小程和陆萍在高队长办公室呆了两天两夜。办公室里外两间,里间是卧室,一般生活设施都有,条件还算不错。但小程总有一种被“软禁”的感觉。直到第三天头上,高队长从外面打进电话来,一名警察接听后兴奋不已奔走相告,顿时在刑警大院掀起一派“普天同庆”的高潮。这时,小程才真正理解了高队长的运筹帷幄和用心良苦。
原来,牛二就住的那家医院里,这两天更是波谲云诡,内紧外松。本来,牛二的伤算不上什么,是他自己装得严重,现场警察也就顺水推舟把他当成个危重病号;牛二哪里知道他正好配合了高队长的“守株待免”之计。这天深夜,趁牛二死猪般睡熟的时候,外科主任以查床为名悄悄来给牛二注射针剂。那是一支足心瞬息致命而死后尸检又查不出任何异常的特制药物。潜伏待命的两名警察当场抓获了人证物证。高队长连夜组织突审。在强大的心理攻势下,外科主任交待了那位大官要她置牛二于死地的犯罪事实。突审的时候牛二也在场。牛二知道了事情真相,痛恨大官连他也要杀掉灭口,干脆把大官怎样唆使他杀了司机小赵又要他追杀陆萍的前后经过,一古脑全都说了出来。
那位大官原来就是高队长的顶头上司、市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苟栋熙。苟栋熙原形毕露被绳之以法,一时举市震惊,人心大快。程一民也如释重负长舒了几口闷气。但另一种“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的情感波动,忽然更让他焦虑不安起来。他无端地、热切地盼望着高队长快点出现,再施援手。总算天遂人愿,这天高队长还真的专门过来解决陆萍的善后问题了。
小程抢先询问怎样安置陆萍,高队长煞有介事地说:“我们研究过了,鉴于陆萍和亡夫小赵两个人都是孤儿,陆萍的去处只有两个地方:一是精神病院;一是委托居委会照管。”小程一听先自急了,脱口说道:“哪怎么行,她的病刚见起色,送过去还有个好!”高队长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跟我玩猫腻太不够哥们儿了吧!我最喜欢直来直去、心里有啥就说啥的人。你现在的心思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还害哪门子臊呢?照直说,爱不爱她?”小程满脸通红,不安地点下头。高队长说:“这就对了。说来她不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吗。我知道你现在要的是一个名正言顺,那好,我现在就宣布:陆萍仍由程一民领回去照顾!”陆萍搂着小程含羞带笑,她仿佛听懂了高队长的讲话内涵。高队长一脸欣慰地望着他俩,继续说:“检察院也做出准备,要在起诉苟栋熙的时候为陆萍争取一笔民事赔偿金。还有,电视台马上要来人做录像采访。你俩的形象和事迹上了电视,全市人民一下子都认识你们了,这回你再带上陆萍去跑车拉客,不但不会影响上座率,相反,还会为你广开财路哩。这也叫好人好心有好报,对吧?不过有一点你得向我保证:陆萍现在还不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期间你要洁身自律,不准对她进行任何非法侵犯;她康复后的去留问题,决定权也在她而不能由你单方面说了算。记住,法律的终极目的在于保护弱者。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程还能说什么?他只能用一双脉脉含羞的眼神,表示对高队长的无限崇敬和感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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