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留意过什么朝晖夕阴,好像也没有见到过它们的万千气象。比较而言,年轻时倒是倾向于早晨的太阳。那时她似乎是一种政治符号。当然对政治符号的态度,不等于审美意义上的认知。至于夕阳,印象多见诸前贤诗文。陶渊明的“山气日夕佳”,却又在李商隐的名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那里迷失了心情。
然而,我却喜欢起夕阳来了。我每天太阳快落山时,都要离开电脑,顶着浑浑噩噩的脑袋,瞪着昏花干涩的眼睛,到公园中去“放松”。一天,我又去漫步。在一个十字路口处,不经意地向西瞥了一眼,我一下子呆住了。那是一个狭窄的林间走廊,南面是整齐的杨树,北面是茂密的银杏。在那个走廊尽头,有一个人,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正在向着硕大的橘红色的夕阳舞蹈。那舞蹈是轻轻地、慢慢地,举手投足间,带着虔诚,带着钦敬,像一次关于诞育的、祭祀的或者合婚的礼赞。这时的夕阳也在向着她祝福,因为我看见夕阳向着她泼洒着红色的、清洌的、圣洁的水。我忽然又觉得那竟是火,它点燃了她,她已经与夕阳融为一体,成为近乎透明的、金红色的一支细小的X或者Y字母,又逐渐成为一种深紫色的流质物。特别是她那一头蓬松起来的白发,“忽”地燃成一团火,那火的颜色在整体的朱红中呈金黄色,而且向上簇动着。这时,七八只喜鹊一边在她头上盘旋,“佳佳佳佳”地叫着,一会儿又向着夕阳飞去,转眼就化成一丝一缕的金箔,彻底地融化在夕阳里了。她的左边,杨树们列着整齐的方队,身着白色的挺括的裤子,墨绿的上衣,披着金红色的流动着的授带,向着夕阳,也向着她行注目礼。她右边的银杏们沉默着、凝视着、谛听着,仿佛我一样痴痴的看客。偶尔,一两只伞状的有着半黄边缘的叶片颤动一下。这时,我分明听到了古琴在演奏,那叮叮咚咚的.声音深沉而又悠远,恬淡而又活泼,等我凝神时,它又飘忽起来。那是一首我不曾听过的古琴谱,我想,它可能叫《夕阳?人》吧,肯定的。
渐渐地,地平线上涌起一片深蓝略带一点紫色的云,那云没有云朵,也不见它们在翻卷,它们平静得像一泓碧水,然而它们向上慢慢地涨着,到了树那样高,就不动了,像是迎接夕阳的仪仗。夕阳意态从容、步履安祥地向地平线下踱去。忽然,她的两翼张起一对金色的翅膀,又像是一条金色的丝带。再看,那条丝带已由金色,变得橘红,又变得暗红,最后和整团云融为一体。我站着、看着、听着,不知什么时候夜色浓起来了。夕阳也没有了,那人也没有了,树们活跃起来,西天的云彩混沌成浓浓的山峦。它们越接近地平线,就越是深深的灰,往上则是深蓝、淡紫,再往上,就是散成一簇一片一线的燃烧着的绛红。
我忽然意识到:那人一定融入了夕阳。
第二天,我从公园回来时,只剩下了半天霞光了。我见那位女士匆匆地迎面而来。我笑着向她打招呼:“你来晚了。”她也笑着回答:“刚刚下课。”“今天可是见不到夕阳了。”“我追得上她。”哦,她在追逐夕阳!我忽然想起,我曾为一位老者的诗集题赠了一首古风,开头是:“浭阳有拗叟,敏捷逐夕阳。谁言咄咄事,犹发少年狂。”那“拗”,那“狂”,竟也不让“少年”。至于他们是在追逐夕阳,还是像夸父一样“与日竞走”,我觉得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匆匆的脚步。
夕阳因他们的融入而美丽,他们因追逐夕阳而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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