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中,四月一直是一个模糊的时段。从少年到青年,从乡村到城市,从学生到文人,四月一直以一种模糊的怅惘,成为我记忆的盲点。
早春二月,草长莺飞,“拂堤杨柳醉春烟”,“二月春风似剪刀”;阳春三月,“人面桃花相映红”,“无人不道看花回”;即便是三月暮春,其情其景亦能让南朝的丘迟在两军对阵之际,给友人陈伯之修书一封,秀一秀曾经的故国风光——“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见故国之旗鼓,感平生于畴日,抚弦登郫,岂不怆悢。”五月呢,自然是艳阳天了,“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进入六月,诗人们就堂而皇之地宣布“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月同。”七月流火。八月萑苇。九月“与客提壶上翠微”。秋色斑斓的十月,诗人们又在吟诵“霜叶红于二月花”了……
可是,四月呢?
十一年之前的一次文学讲座中,任洪渊先生提出了这个问题。其时,我搜肠索肚,想起一句“乡村四月闲人少”的话来。任先生笑了。他说,关于四月,中国古诗中有一句触目惊心却又哀艳到极致的话,叫“凄凉四月阑,千里一时绿。”这是李贺的诗句。然而,生机勃发的四月,绿遍山原的四月,林徽因眼里“是晴是暖是燕子呢喃星子眨眼”的四月,为什么在诗人李贺的眼里却是“凄凉”的呢?任先生提供了一个佐证,那就是美国诗人艾略特的诗歌《四月》,艾略特说“四月是一个残忍的季节”,这和李贺的四月异曲同工。
我从此对四月有了一个深刻的印象,因为它是死亡的季节。花朵的死亡造就了绿叶的繁荣。五年之前的四月,我在京城,做一家百年老报人文版的主编。那时,福建恶魔郑明生刚刚在南平市的一家小学校门口,向手无寸铁的学生们伸出屠刀不久,一个晚饭之后的短暂的时光里,我写下了一篇短文,名字就是《四月是一个死亡的季节》。写好之后,我随意在网上搜索,看到了一论坛的名字,便毫无目的地丢在里面。之后又一年,我从报社辞职,应朋友之约到昆明的一个文化机构,负责《新生活》的相关工作。在那个四季如春的地方,我与四月的距离渐行渐远。
然而,生活中只要有人提到四月,我似乎就条件反射一样想到了任洪渊先生当年的话,想起李贺和艾略特,想起我曾经写过的那篇随感。因为这篇随感,我出乎意料地在一个与我没有多少关系的论坛里居然盘桓日久,这连我自己都没有预料到。这件事情让我意识到生活的不可预测性,一如哲学家语境中天空的云彩。我知道任洪渊先生是北师大的著名教授,也是新时期最著名的'诗人和诗论家。1980年,当我还是中学生的时候就在《名作欣赏》杂志上,被他的诗歌《她,永远的十八岁》而迷倒。想不到后来居然能听到他的课,更让我想不到的是当年迷倒我的那首《十八岁》,居然在2001年的时候再次登上《名作欣赏》的大雅之堂,这真是一个奇迹。在此后的岁月中,我认真地学习了任先生的多文体汉语文化哲学《汉语红移》,和他的汉语文化诗学导论《墨写的黄河》,并被这两本奇书所倾倒,迷醉。从这两本他签名送我的书里,我学习到一个关于语言的词汇:立体。历史感和多维空间感的立体语言。
后来,后来,有人又跟我说起了四月,说起了四月的景色这个话题。这已经是我离开中国作家协会鲁迅文学院的课堂十一年之后的春天了。此时,我厌倦了大学时代坚持的梦想和生活,告别了工作二十余年的新闻文化领域。人生丰富的阅历,大量的阅读写作,走遍中国大部分地方的实践,让我对人生这件无法言传的事情有了自己深澈的了悟。
于是,对于四月,我改变了曾经的印象。常常,我会戴上耳机,默默地倾听乔榛和丁建华优美的朗诵,那是一首名字叫做《四月的纪念》的诗歌。听着这样的朗诵,我的回忆也在复活。记得,1991年四月的一个雨天,我在武汉大学校园里读到一首诗,那是关于故乡的一首诗歌,诗歌写到:“故乡的歌/是一首清远的笛/总在没月亮的晚上响起/故乡的记忆/是一种模糊的怅惘/仿佛雨雾中的挥手别离/离别后/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那一刻,我仰起脸,擦拭着脸上的雨水,想起了黄土高原上的故乡。我在心里毫无缘由地认定,诗人写的一定是四月的故乡,四月的别离,四月的乡愁和怅惘。
今夜,在远方,我独居一室,品茗,抽烟,思考,回忆。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在键盘上敲下这些文字,以纪念那些曾经默默无闻的四月,纪念生命中流逝的故事。
四月不远,就在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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