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那年,我读初中。学校所在地没有新华书店,供销社布店里的“鞋袜毛巾”柜旁,有个小图书角,或许就是那时延伸到公社一级的“新华书店”,那里歪斜地摆着几本“毛选”和《果树栽培》之类图书。一天,我在那角落不期而遇一本《现代汉语成语词典》,售货员吹拂灰尘后,我花七角钱买下,这是我第一次买书。
那时,仁寿老师教语文,他要我们课外积累“良词佳句”。关于那时的读书情况,我曾在另一文中说过:“我们想多读些书,却无书可读,学校没有图书馆,农家也没有谁藏书,大家都是农民,倘没有小孩上学,连一张上厕的纸片都难寻,想走宋濂之路借书看,简直是向和尚借篦梳。”正当我讨厌这项作业,就像厌烦我父亲逼迫我在周假满山路遍寻牛粪积肥一样的时候,这本《现代汉语成语词典》,帮了我应付老师检查作业的大忙,看到成语词典中那些从未见过的词语,无异于我在山间小路遍寻牛粪不着,忽遇一堆“牛大便”一样兴高采烈。凭借这本《现代汉语成语词典》,我淘了一大堆成语,作业完成得“出类拔萃”,获仁寿老师“眉开眼笑”奖。老师笑逐颜开,我兴至劲来。从此,这本“成语词典”,成了我课外惟一读物,随身携带着,上厕蹲坑读它,放学路上读它,劳动间歇读它,只要有闲,我都从裤袋取出,读它几页。每天“开卷有益”,我窃喜结识了一个无所不知的“良师益友”。
读“成语词典”,没有生动的故事情节,本是枯燥乏味的,但我却读出趣味来;阿玉叔看“三国”,每逢深奥难懂佶屈聱牙的词语,便“不耻下问”于我,我总能解答得令他颔首称是,满意而归,说我小小年纪能懂得“周瑜虚与委蛇”这样望文难以生义的成语。替巧英大妈代写过那封半文半白老气横秋的家书,她丈夫梅銮公十分满意,说信写得动人有文采,有几个成语还是他初次谋面而不识。写信写到让人大惑不解莫名其妙,能算好信吗?但在那时却给我莫大的鼓舞,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受到如此鼓励和褒扬,更加乐此不疲,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勤学不辍,当我把这本“成语词典”读得破烂不堪的时候,初中尚未毕业,我曾在班上自诩;这本“成语词典”,我背得滚瓜烂熟啦,内里没有能难倒我的成语。同学们知道,我母亲腌制的“糟桃”好吃,有个`寄宿生同学,挑衅着以他那块油炸蛎饼赌输赢,博五十回合输我。另一同学不服输,拿他那块三指宽肥厚的`猪肉做赌注,博一百回合,仍没吃上我母亲腌制的“糟桃”。班长无美食押赌,设无本之赌局,他别出心裁,想“出奇制胜”,说他随意说出成语,我若能答准在哪页,他介绍我“入团”,我都从容应对得“八九不离十”。此后,我便有“活词典”的美誉,被在小学代课的仁忠老师作为劝他学生勤学的榜样。
如今,三十年过去。我重翻《现代汉语成语词典》,若逢似曾相识的老朋友,它曾经帮助我通过高考,受用至今,并将继续享用下去。现在那供销社早已拆除,不复存在。代之而起的是鳞次栉比美轮美奂的商品房,但那街市一间连着一间的商店,琳琅满目中竟无一间书店,甚而至于连一个“图书角”也不曾见。我衷心希望:如今的乡村商店,能把“鞭炮香烛元宝纸专柜”空出,开辟一个“小图书角”,让青少年朋友挑选他们所需要的书籍,说不定哪本图书,会改变山里娃一生的命运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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