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的深处有一条鱼，活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他有一大群家人，每天他都和家人一起捕食、进食，睡觉又起床，这一切都在一种失明般的黑暗里完成。生活像一潭深海的水，毫无波澜。
直到一具鲸的尸骸沉下来，生活有了一点点转机。他和他的家人们为了这一顿饱食而快乐，就在他们撕咬吞咽之时，他听见了一种低闷的咚咚声——他随声追迹过去，看见一颗巨大的心脏。
“天空，天空……”他凑近听了听，“天空是什么？”“是海面上的……另一片海……很明亮”“明亮是什么意思？”“……”“明亮是什么意思？”心脏渐渐不作声了，或者说，不再活着了。
“明亮是什么意思？”他迫切地想得到答案，他的话化成一串串气泡回荡在空荡荡的深海里。有其它的鱼游来啃食这块死肉，他听见撕咬声，失望地游开了。
“明亮……明亮是什么意思呢？”他魂不守舍地思索着，“你们知道明亮是什么吗？”鱼儿们都不解地游开了，深海里什么也没发生过。
在那个和白天一样漆黑的夜里，他无声地游了出去。“海面上的……海？”他想了想，决定向上游，虽然看不见也分不出黑暗中的方向。游了很长时间，他感觉到一种不适感在挤压自己。他的透明而柔软的'身体随着不断加大的不适感而痛苦地扭动，“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无数个声音向他呼喊着。
他又向下沉去，感到舒适和愧疚感混杂在一起，拉着他越沉越深。习惯的黑暗包裹着他，他感到安心。
他又如往常一样，过着没有光明的生活。而每天夜里他心里就响起鲸鱼的心跳声，那团烂肉似乎拴住了他，使他无法平静下来。
“我还是想看看明亮。”
他像箭一样向上游去，一支感受不到痛苦的箭。他越向上呼吸越困难，而他的心里就越是快乐。他看见一丝微光透过海水照下来，“这就是明亮吗？”旁边的珊瑚轻蔑地瞧了他一眼，“那可不是，白天可比这明亮千万倍，而天空，那可别提有多明亮了！”他的退化了的眼里闪着光，“有多远到天空？”
珊瑚打量了一下他，“你？算了吧，还没有鱼到过天空呢。”他坚持地上前去,“我可以的！告诉我有多远！”珊瑚心虚地向上瞄了瞄，“大概游个两小时吧……”说完又看看他，看到他透明的身体里交错的血管，“你还是算了吧，你会死的，你的心脏会被承受不住的”。
“谢谢！两小时后见！”他像没听见似的向上游，“没关系，我有两颗心脏，一颗在我身上，另一颗在我心里，在深海里呢！”
越来越明亮了，他开始疲倦，他的眼感到刺痛，他的血液都要倒流，他的心脏的咚咚声越来越强，“就要到了……快要到了！”他的信念支撑着他向上，向上，向那天空游去。
再向上，向上，到了能看见水波的地方了，阳光透过清澈的水照在他爆裂的血管上，使他的双眼灼伤失明……作为一条深海鱼，作为在黑暗中长大的鱼，他死在了浅海，到在“明亮”手下，他为了一个荒诞的、没有意义、看到不到成功的梦想而死去。
他终究没摸到天空。
小小的透明尸体飘在海面上，一只海鸥把它吞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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