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雨
最美不过下雨天。
整个世界好像都变得融化了,湿湿答答的,有置身油画之感。随着一场雨的骤降,阻碍了如海潮般疲于奔命的人流,以往的节奏放缓,世界才会回复她安静柔和的本性。天色混沌,视线昏黄模糊,天空像一张暗黄的牛皮纸,周遭清凉的雨汽,使温暖格外留存心间。我仿佛能感觉到一张黑白色的老照片正在渐渐地显影,我,离故乡越来越近了。
当你无比思念一个人的时候,哪怕是似曾相识的一场雨,一片树叶,一朵云,都能让你不可控制的想起他。
这就是你逃不掉的感情。
我已经快一年没回老破屋了,想回去,又不想回去。
我之所以叫它老破屋,是因为他太破旧了,破的住不了人,而且我们很快就要把他卖了。
老破屋建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是居民自建的三层小楼。老破屋的采光不好,黑洞洞的,大白天也要开着灯。
老破屋的底楼湿气重,潮湿阴冷。每年梅雨时节,不但家具衣服发霉,我的胳膊和腿上还会长密密麻麻的湿疹,痒得我日挠夜挠,挠成血红色的出血点子,甚是吓人。我的右腿受湿气的侵扰,夜里酸疼得在床上直打滚。更严重的是,由于常年没有阳光导致体质衰弱,我不断的拉肚子,瘦的像一根发育不良的豆芽菜,耷拉着大脑袋,依附在同样困苦不堪的老破屋身边,艰难的长大。
老破屋是怕雨的。
雨会渗透进老破屋内,顺着墙壁从顶楼流淌到一楼,蔓延到家里,流为一滩滩的“汪洋”,在陈旧的瓷砖上留下光亮的水迹。墙上受了雨,照不到阳光又很难晒干,墙都起了皱皮,墙灰扑腾腾的落下,带着浅黄的雨痕的墙是老破屋哭泣的脸。
大人们咒骂着老破屋的破旧,拿拖把拖水,用抹布擦水,还把水盆贴在墙根边等蜿蜒而下的雨水。我则兴奋地在老破屋里边跑边喊:“发水了!发水了!”丝毫没有想到过什么《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那会的我和老破屋一样单纯,老破屋似乎在和我打一场水仗,把家里淹的'水漫金山,东西霉的越发厉害,弥漫着一股子霉味。
我最爱老破屋的下雨天。拉上橘黄色的老窗帘,若有若无的轰隆隆的雷声响际在天边,呼啸而来的风带动老式窗户的震动,银白色的闪电划过更增添一份神秘跟。一场雨似乎打开书发黄的扉页,尽管雨水漏在水盆里敲打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在古老安宁的氛围里,老破屋里注满了回忆的味道。我躺在老床上,边看中央一套的大风车边吃着唯一的零食——饼干,幸福感油然而生。
只有在下雨天,爷爷奶奶才不去种田,爸爸妈妈不外出串门,他们都在老破屋里淘水,我可以和他们在一起。
没有什么能比一家人在一起更好。哪怕什么事都不做,我只渴望看到至亲的亲人的身影,听到他们熟悉的声音,这就是一个孩子所需的安全感。
我好像让时间静止,老破屋像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安详地注视着我,和蔼的说:“你高兴了吗?他们都被我叫回来陪你了。”我想说的是,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哪怕日子苦点,穷点,也值了。
我长大后,老破屋被修好后也不漏雨了。但我们很少回老破屋,我们嫌他老了,久了,破了。我们早就习惯城市里的新楼,可我却被注入了一种神奇的“魔力”——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下雨,我的思绪就会牵指着我回到故乡的老破屋。每一场雨都是故乡雨,在城里雨水哗啦啦的坠落的时候,我能真切的感受到,故乡的老破屋也在下一场同样的雨。雨汽蒸腾双眼间,我似乎能跨越时空,回到故乡的老破屋。老破屋又老了很多,他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慈爱的说:“你回家了!”连续不断的像瀑布的雨,兜头打湿了我的头发,冰凉的雨水有一股咸咸的味道。那哪里是雨,是老破屋激动的清泪。
愿上天恩赐一场故乡雨,以聊解众多离家游子的思乡之情。
老破屋的设施简陋、阴气湿重害的我们一家饱受病痛的折磨,爸爸的胃病、我的湿疹、妈妈的喉炎,都是由老破屋而起,至今无法根除。生病是最为痛苦的,它会折损人的意志和身体,但我们从未埋怨过老破屋。
我们怎么能恨老破屋呢?这就像我们对父母的感情一样,无论贫穷与富贵,无论他们给我们带来忧伤还是快乐,我们都要一如既往的爱他,思念他,因为他爱我们,为我们遮风挡雨几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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