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故乡散文

2021-03-23 散文

  小时,一门心思努力从故乡闯出来,奢望着故乡之外的神奇风景,把梦想放飞到遥远的天空;如今,三十年叶发叶枯,无边云月幻化成行路的歌吟,却又要急迫向故乡迈进,只把人生最纯真的寄托,播撒进那熟悉的土地。

  光阴如逆旅,人生若浮尘。多少次拼搏,飞鸿踏雪泥。此刻,回归故乡,很想抱着老宅门前那棵睃黑的老椿树、聆听着母亲哼唱的童谣清静睡去,在故乡的眼里,我是秋天的田野里一株暗淡的高粱。

  来到故乡,我又怎敢肆意弄墨舞文?流水镌刻乡村,炊烟描写温情,而我只是一株遗忘的高粱,在田塍里寻找记忆,在白云里寻找灵魂,在雁鸣里寻找跋涉的青春;在故乡,面对许多早已泯灭的美好事物,裹紧痴念,自己又多么像一只挣扎在《诗经》里的沉默的秋虫,门槛渐高,床板渐冷。

  驻足故园,老屋眼前的柿树,枝上的灯笼不在,样子老态龙钟。不老的是乡间犬吠,还有沟渠路边太阳下父辈憩息的向往。

  三十年河东,却不是衣锦还乡。匆匆的步履重又踏上这熟悉而陌生的故土,在河流死亡、槐花消陨的地方,见到母亲,鸦鸣应和着孩子的哭声,风纠结着内心深处的苦痛,一抔黄土,一片天。世界最远的距离就是生与死的距离,儿子睁眼就能看到你,你却永远看不到儿子。不知另一个世界,母亲,你是否安好?独立秋风,我只能在记忆里找寻一只小羊沟畔爬坡吃草的姿势,仔细聆听井沿汲水那麻绳拥抱青石的轻吟。

  风藏起淡淡星光。歪脖子枣树、树巅母鸡的鸣声与小孩子的乳名一起氤氲发酵着。我忆起随夕阳西沉,母亲静静缝补着梧桐筛碎的黄昏,白发飘动的温暖瞬间在那袅袅炊烟里弥漫。

  一只灰麻雀悄悄落在我的面前,啄食故乡的土地上留存的粒粒草籽,丝丝香甜。我只是静静打量,不敢惊动打扰它的华宴。

  我想找寻故乡童年树荫庇护的一泓清泉,看看那藏在水底的美丽容颜,可往昔戏水的池塘也合上了自己浑浊的眼睑。群羊在塘底的荒草间四处奔跑,咩咩不停。村里那口长满青苔的汲水的老井,像一位恪尽职守的布道者,曾经被人们前呼后拥,而今,早已在岁月里变得喑哑,再也没有了往昔激情浪漫的语言。

  打开故乡,阅读着故乡用一种怀旧的语言描述的那田野里无边禾苗的晶莹光芒,收听着身边的田野庄稼拔节的亘古声音,记忆一遍遍被刷新,我心被流放远方。

  一头黑毛驴信步在田间小路,无意踩响故乡的琴弦,在无须缰绳的季节里,我与父亲在老宅空荡荡的房间里,促膝交谈,两人努力把渐行渐远的岁月回忆成嘴边慢慢燃起的香烟。

  牛尾巴草簇拥的乡村道路似乎一直在默默丈量着渐渐消逝的故乡,同时,丈量着故乡玉米的`高度、棉花的温度和风里豆荚炸裂的声响。

  此时,我郁积的思念调和在故乡的天空那白露催凉的鸟鸣声里和秋雨奔跑的天堂。知命之年,蜷缩在故乡的怀里,我只能用秋天的淫雨慢慢洗濯自己一路疲倦。

  故乡,只有桥还在信守着诺言,河流虽然老去,依然痴痴守望。炊烟折断翅膀,黄叶开始流浪。在雪白的羊群为故乡编织的梦里,萤火虫打出一只只灯笼。

  院里那个抬不起眼皮的磨盘,在梦里也回忆着自己一次次艰难的跋涉,却再找不见蒙眼的老驴粗重的呼吸。路旁,斑驳的老泥墙上曾经熟悉的那“抓革命、促生产、面对面”疯狂的标语,此刻也在风里玉殒香消。那个狂欢的年代,诗歌和庄稼相表里,梦幻和现实相纠缠。木犁、铁锄、星光闪闪的古秤,所有人们曾经耳鬓厮磨的工具,而今在阵阵机器震天的轰鸣里却也只能落个落荒而逃的命运……

  故乡还能留下多少旧事,人迹渐疏,脚步干涸,树比人老,情何以堪!而我们只能在这城市匆忙的回眸里缝补故乡的记忆,在五彩缤纷的霓虹里把古老的故乡点亮。

  梦里,故乡,曾以无数种方式叫醒我的名字,雨露、阳光、翠绿的玉米地、火红的高粱、豆荚上的蛐蛐,甚至屋顶悄悄溜过的风声、雨声……故乡永远收藏着我一路风尘,梦想、跋涉、沉思、迷茫、忧伤……

  多想向无边的天穹赎买一米阳光,为消瘦的炊烟折一双美丽的翅膀,让黄叶也从此不再流浪,放飞所有的跋涉、沉思、迷茫、忧伤。多么想在秋天的旷野寻觅一粒被遗忘的种子,在种子的心房里刻下自己失落的一生,来年生根发芽,或者在那春天高远的天堂引爆一声惊雷,唤醒故乡枯寂的河流,种下点点白帆。

  时光不再,渐行渐远的故乡常常被夜半飞过的雁群衔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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