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庙会记散文

2021-05-03 [第四单元]写一篇散文

  我始终觉得我的童年乏善可陈。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生人,大多是面带菜色、表情麻木,内心又异常机警。那时候,城里生活艰难,父母孩子多,工资低。只要一到寒暑假,就像放一群羊,把我们一股脑地赶到姥姥家。姥姥仁慈,宽容,乐善好施,在方圆几十里都有很好的口碑。她满是皱纹的脸上,一直是似笑非笑的平静着,一直到终老——那年她九十七岁。

  姥姥吃斋念佛,一到初一十五,就在一尊泥塑的观音菩萨像前长跪不起,焚纸烧香,口中念念有词。烟火顺着她的额头袅袅婷婷地升上去,在飞满细小尘埃的逆光里,看起来如入幻境。

  在姥姥所有的祭祀里面,最大的事就是去人祖爷那里烧香。每年农历的二月二到三月三,是淮阳太昊陵庙会。在这期间的某一个早上,会有一群大大小小的姥姥——她们穿着一样的黑衫黑裤,头上还勒着黑色的头巾——在姥姥家院子里集合,捱着装满黄裱纸和其他祭祀用品的篮子,还有馒头,那是她们去饱餐精神食粮之路上的物质食粮。这一群小脚的老太太,她们来回要五六天的时间,可想两地距离之遥。回来的时候,她们的黑衣已经变成了土黄色,头发上沾满了香灰和麦草屑,篮子里塞满了布老虎、泥泥狗之类的物件,惹得孩子们满院子疯跑。

  记得有一次我把这事跟妈当故事渲染。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封建迷信,小孩子不能乱讲。妈是领导干部,跟在早期革命者的爸爸身后革命了一辈子。谁知光阴如梭,说话间她就退休了。这几年,父亲去了,头发渐白的妈妈也跟人结伴去太昊陵赶庙会了。

  带回来的,还是布老虎,泥泥狗。据说这些东西已经繁衍了数千年。

  跟姥姥那时候的.区别就是,她们没再穿黑衫黑裤,而且,她们乘轿车,还有很多人带着手机。

  第一次亲历太昊陵大约十一二岁,读初中。已经到了向往远方的年纪。总想要从人群中脱离出来,但又不至于逃离太远,隐约盼望独处却又恐惧孤独。尽量躲开大人,总是走在他们的前面或者后面,努力地制造出一点动静,却又小心翼翼地观望着他们的表情。我们那个时代的青春期,远远没有现代孩子的强烈。轻微地固执,心怀不满。时间很快就滑过去。叛逆无疾而终。

  远方在什么地方呢?

  淮阳算是一个远方吗?

  乘小火车从周口出发,约一个小时就到了淮阳。我的一个好朋友家就住在火车站附近,她神秘地告诉我,星期天可以去淮阳看公园,不用买车票。公园里有很多好玩儿的东西,我们的目的或许不是奔着太昊伏羲的陵墓,我们只是去逛一逛那里的公园。

  我向妈妈讨十元钱,那是个很大的数目。妈妈很郑重地盯了我好一会儿,说:你确定?十元钱可以给你做一件新上衣。我心中略微有些犹豫,但是固执占了上风。

  对于太昊陵的记忆就是一路将馓子、麻花、花生、芝麻糖各种小吃吃将过去。看到那片宫殿式的古建筑群、巨大的土堆陵墓时,想必我们已经筋疲力尽。于是,就有了一个瘦弱的,略微有些神经质的少年的影子,映印在记忆中。一个面无表情,茫然四顾,仓皇无措的小姑娘,跟在滚滚人群的后面,将整把的祭礼投入香炉。

  那是我人生的第一炷香。

  太昊陵,到底有什么神奇的魅力,让一代又一代人顶礼膜拜?

  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我随人民文学杂志社组织的采风团来到淮阳。古城的变化之大让人惊讶,太昊陵也早已不是我少年记忆里破败的模样。修葺过的建筑群体宏伟壮观,殿宇巍峨,以内城、外城、紫禁城三道皇城护卫,三殿九进,十门相照,古柏森森,香火鼎盛。除了震撼,不能再有第二种感觉。此时不逢庙会,但庙会的“气场”还很强,据他们说一年到头都是如此。此言不虚,我们在淮阳耳濡目染的都是太昊,伏羲,八卦,始祖……淮阳的前世今生,似乎只和伏羲氏有关。哪怕是刚刚整修的龙湖——他们说到龙湖的历史久远,现在的烟波浩渺,芦苇葱郁,与西湖相比的宏大与自然,以及历朝历代包括孔子在内的文人墨客的逸闻趣事。当他们说到“三皇之首”、“人之始祖”的太昊伏羲氏的伟大功绩时,我觉得他的发明创造让现代人都感到汗颜——但我不相信这些,对他功德的颂扬已经超出了我的正常判断之外。根据传说和史籍记载,伏羲的主要功绩是:教民结网用于渔猎,使先民们告别了茹毛饮血的生活;教民驯养野兽,历史上有了家畜;变革婚姻习俗,结束了人类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原始群婚状态;始造书契,用于记事,取代了以往结绳记事的落后形式;发明陶埙、琴瑟等乐器,让音乐响彻远古的生活;创制古代历法,等等,等等。但是,伏羲的最大功绩还是创立八卦。他经常仰头观天象,研究日月星辰的运行;俯身察地形,考察山川泽壑走向。又观鸟兽动物皮毛的纹彩和生长在大地上的各类植物各得其宜的情况,近从己身取象,远从器物取象。传说中,他是在一个暴雨的天气里,从龙湖里钓得一只白龟,从白龟背上的图案得到启示,开始创造八卦,用来通晓万事万物变化的性质,用来分类归纳万事万物的形状。

  在通常情况下,完成这些创制需要数千年的实践,而在一个寿命很短的先祖那里,也绝不可以一蹴而就。现代科学也证明了这一点。上世纪八十年代,在河南省舞阳县的贾湖遗址的考古发掘,证明在九千年前,我们的先祖就已经开始饲养家畜,同时也开始了稻作农业。舞阳出土的国宝七音骨笛,是迄今为止发现的世界上最早、保存最完好的管乐器,将人类音乐文化史向前推进了三千多年,至今还能演奏出悦耳动听的乐曲。贾湖遗址发现的那些成组随葬并装有石子的龟甲及其契刻符号,距今也有九千年之遥、将中国文字史向前推进了四千多年。我说这些并不是对我们的先祖大不敬,太昊伏羲在我心目中的神圣天地可鉴。但我宁愿相信他是精神的、形而上的,而不愿相信他是物质的、形而下的。实际上他有没有上述这些创造都不是最重要的。我觉得伏羲氏最重要的贡献是文化上的,他给我们种植了一条文化上的根,能使我们统一和延续的,就是这条根。他已经使所有的华夏子孙,都有了一个共同的名称——“龙的传人”。所以对太昊伏羲的崇拜,不仅仅在于庙会期间的跪拜祈祷,更在于民族精神在我们血液里的澎湃流淌。伏羲文化的民族本源性和传播的广泛性,才使得我们的奥运圣火所到之处都能听到相同的吼声;才使得地震带给我们的眼泪,瞬间被数亿只温暖的手擦干。我虔诚地相信,只要有我们先祖伏羲这棵庇护子子孙孙的参天大树在,总会凝聚起生生不息又永远不变的黄色的脸。

  (原载2009.2《人民文学》。在线阅读:http://www.zkwh.gov.cn/news/view.asp?id=2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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