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是一位陌生学生的母亲——我记得那是一个下过雨的夜,地面上的积水反射的月光,亮滢滢的,树叶尖上滚了许久的雨滴,“啪啦”一下摔开一个笑脸,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味道。晚放学的铃声已经响后不久了,可校门口依旧因为湿漉漉而显得有些拥挤,门口也还是围着一圈圈的家长。我独自走在家长们的目光下,耳边有着嘈杂的夜间交响曲。我的眼投向远处,一个个子小小的人。我看到她在一群群高大的身影后,不停地踮着脚,极力想看到更远的地方。我走得很慢,目光有些移不开了。她穿着有些褪色的外套,有些发白的裤子,穿着雨鞋,手里捏着的雨伞也是褪色的,和边上一些打扮入流,开着轿车来接孩子的家长有些格格不入,更和步行街边上炫目鲜艳的霓虹灯格格不入。她又站到校门口的花坛上去了,上面的大理石有些滑,可她的目光投得更远了,她像棵树藤一样,极力地向上攀附。我不知不觉走得靠近她了,她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将她炽热的目光移向我:“初二的放学铃响过了吗?”她的问让我有些错愕:“初三的是最早的,初二的也刚放了一会儿,估计马上就出来。”我特意加了后面一句。我望了一眼四周等待着的却互相攀聊的家长们,觉得那位踮着脚的母亲确实有些不同。然后,我继续我的脚步,她也抬起脚向前走,捏着手中另一把不那么褪色的伞,披着夜的颜色。我孤独地走回家,打开灯,看到空荡荡的沙发,把书包轻轻放在上面。
第二个人也是在我上学的路上看到的——在一个夹着秋雨的'早晨,我因为错看了时间,提早了一个小时出门,我急匆匆地走在我所发现的一条捷径上(一条小巷),风从四面八方涌向我,天也是没有亮透的那种,还带着大片大片的夜,铅蓝色的云滚过天空。当走到大街上时,我害怕了,一切都还未苏醒过来,店门没有开,路上没有人,树被交错的风“哗哗”地吹着,一切都沉寂在夜色中,灰色的马路我分不清是干的还是湿的。突然,一抹橘色跳入我的眼帘,我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心得到了安慰般踏实起来。他握着打打的扫把,有力地扫着地,风把垃圾吹得在路面打着圈,不停地奔跑着,他也不着急,只是耐心地一下一下用扫帚刮着地。我走进他,他笑了笑:“小姑娘,这么早上学啊。”“那么早,你就要扫地?”我显然回得有些突兀。“这是我的分内工作啊!”他嘴里竟哼起了歌,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我也笑了笑,不再抱怨早起,走向学校的方向,他也继续哼着歌,扫起满地熠熠闪亮的星光。这大概就是“敬业乐业”吧。
第三个人是我最近才发现的,她每天都在我身边。甚至像夜一样,有些神秘,起码我是这么想的。她和我睡同一个寝室,但每次回到寝室,你都很难瞧见她的身影.有一次,我在阳台上眺望夜景,瞥见远处教室的灯还亮着,在静静地被夜所包围的教学楼中显得格外耀眼。离熄灯还有五分钟时,我看见教室的灯闪了一下,熄灭了,也陷入了浓浓的夜。不一会儿,我听见了她的喘息声,是快速跑完后才有的那种呼吸,很重也很累。我静静地站在阳台上,做着一些简单的体操动作,望着楼下那些在黑暗中涌动的柳条,我总感觉有什么一下下击着我的心。听见她在黑暗的卫生间里摸索着洗漱时,我仿佛看见——她抱着书奔跑的模样,那种紧张与多做了几道题的喜悦,浓密的夜与昏暗的灯别想埋没她奔跑的剪影,像是在涌动跳跃着的大海,一下下冲向远处的灯塔,我坐在床边,看着黑暗中她更黑的影子,竟哑口得说不出一句话。
再说一个人吧,我的爷爷——他是个老中医,且只治一种病。晚年的他却也生了重病,在他那不小不大的房间里度过一天又一天呛着药味的日子。可他的床边还摆着一本医术,画满了奇怪植物和生涩词汇的书,这让我想起的也是夜里行走——老年人读书,如同在黑夜里举着蜡烛行走一般。直到爷爷去世,他的床边的书还摆在那儿。我又想起同样处于晚年的外国作家托马斯的一句诗:我被装入我的影子/像把琴一样/在黑匣中。
能在黑夜中行走,本身就是令人敬畏的。而每当我在白天时火热,狂跳不止的心在夜里时瞬的安静又忽的冷下来时,总有那么几个人,在我的眼中点亮,把我的心从里到外焐热。或是爱,或是对待生活的乐观,或是那种拼搏奋斗的精神,或是那颗如豆般在夜里跳动的火焰,我都被其为之感动。也许他们的行为真的很普通,但他们在对的时间对的地方带给我特殊的感受以及这个充满生机与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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