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在新居的窗前。
宽大的玻璃窗,成了雨点的操场,雨点奔跑着像一个个孩子,在踢球,在投篮,或者在赛跑。还不时地发出高亢的呐喊声,低沉的哀鸣声。我站在窗前,看着慷慨激昂的雨点在我的面前欢畅着,心中有一种声音在记忆中响起。
那是到县城读高中的第一天,三叔将我送到学校,就匆匆赶回家中。只有我自己,留在陌生的环境中。举目所及,没有我认识的人,而且,天开始下起了雨,是凉凉的秋雨。我就斜躺在宿舍的上铺,听着外面的雨声。
听雨在秋天,凄凉,清冷。我一个从乡下到县城的少年,怎能抵挡了这萧杀的秋气?秋雨,冷雨!这种冷不只是寒彻肌骨,甚至冷到心里,慢慢地渗出一点点的凄凉。春雨滋润的是心中的蔷薇,秋雨则唤醒心中的猛虎。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点忧郁的潜质,被我们深深地埋藏于心底,不会轻易释放出来。而秋雨则有这种特质,会让它穿过我们的心门,释放出来表现为伤感,也许这就算是一种天人感应吧……就静静地躺在床上,晚饭都没吃,只是听着雨,被动地听着着无休无止的秋雨!
我就这样独自静坐在窗前,凝望着这灰暗的天空,看着雨声中的黄昏慢慢地变成了黑夜,这就是我高中的第一个夜晚。宿舍的同学们都和家长到外面看电影或者逛街了,我只有这铺天盖地的雨线和无休无止的雨声。从家中出发时的雄心壮志、豪言壮语,此时都随着这包裹自己的烦人的雨声慢慢地消失了。
此时,有敲门声响起。
开始是轻轻的如小溪呢喃,没法和外面宏大的雨声相比,因此,我没听到,等到后来急促起来,像鼓点响起,我才知道有人来了。谁?三叔,他不是走了么?我打开门,惊愕地看到,原来是我的新班主任姜老师,一个头顶微秃的中年男人。
“怎么,一个人呆着,是不是想家了?”
我的.眼睛开始潮湿起来,但是,嘴还是很硬,“没有,我在一个人赏雨呢,听听雨声!”
“喔,很有诗意嘛?说说看,你都听出了些什么味道!”
我把自己知道的一些写雨的名诗名句拼凑在一起,“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
“小小年纪,哪来的这么多愁啊!这都是古代文人多愁善感的情调弄的,雨其实就是雨,你想想,如果没有秋雨,红叶会红吗,地里的庄稼会成熟吗?你是农村的吧,此时,你的父亲听到如此及时的雨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吧!他们会盼望着夜里的雨声的,这雨声,就是他们丰收的福音呢!”
经老师这么一说,我一下子就想到了,父亲曾经冒着雨在园子里干活,我说,爸爸,还是赶紧回家避一避吧!爸爸却说,避什么呀,在雨中淋淋多好啊,你看,这是多好的雨呀,多么及时的雨呀!那种欣喜的表情真的让我很吃惊!我可以想到,爸爸此时也许正在园子中,周围都是他心爱的菜和庄稼,他正仰起头,贪婪地淋着雨,那雨声也许就是他最美的音乐吧!
我再看窗外,雨线依旧,雨声依旧,而我的心却稍有缓解。耳边又响起了班主任的话,“人生的经历就像这窗外的雨声,你可以把它当成烦人的噪音,充满了悲凉的意味,也可以把它当成催生成熟的鼓点!”
那个晚上,班主任和我聊了很久,我的耳边始终充盈着雨声,如鼓点,如琴音。
思绪回到现实,外面的雨停了,阳光又照过来了。似乎高中第一个夜晚的雨声在记忆深处响起,壮年的我当然知道,雨过就会天晴,即使雨声不绝,而雨停后的阳光会更灿烂,更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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