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最朴实的姿态回顾我刚走过的十年。
一如年轻是我们可以骄傲的资本,年轻也注定了我们往日的单薄。减去没有记忆的部分,剩余所有的光阴四舍五入也不过一个十年。从我的生命中抽取十年,几乎榨干我所有水分。
《挪威的森林》中有一段关于年龄的讨论。十九岁和二十岁,以一个生日为界限,分开人生两重境地。可见十年是人生重要的分水岭,每隔十年,沧桑感都会增加得分外明显。所幸我还只有一度十年,还拥有年轻的血液。
十年以前,我还是很新鲜的小学生,刚入学不久,天不怕,地不怕,却把老师教导弱智小朋友的训话奉为金科玉律,一丝不苟地遵守。发生一点小事,透过那幼稚的视网膜经由视神经抵达大脑皮层,已经被自动夸张放大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因此时常有着良好甚至优越的自我感觉——啊,每天都会遇到这种惊天大事,还都被我解决了,我真是极端优秀啊!内心保持着教科书里的崇高,谨慎地听老师的话,不讲脏话不撒谎,一等一的纯洁正太。那时候作业很多,但主要是因为我写得慢,所以觉得特别苦,一直盼望上初中以早日解脱。我把那种刷作业的凄苦,列入人生最悲痛的三大境界,并开始怜悯自己的身世。后来真的上了初中,才知道,小学的什么破作业,全都不是事。对此,我总结,小学时代的我就是没见过世面,也因此现在我特别讨厌小孩子。(中国作文网 www.sanwen.com)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我还是很怀念我的小学时代的。上五天课放两天假,日课六节无晚自修,作业简单得令人发指,这些都是物质方面的原因。然我羡慕的却不只有这些,我渴慕的,还有那个小小校园的单纯。真的,小学生虽然有些愚顽,但他们所营造出的生命襁褓氛围,却是和平、无害而纯洁的,至少没有现在花样翻新连缀成篇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没有什么靠拳头说话的校园恶势力。小学六年,同班同学虽也有顽劣调皮之辈,抑或是杀马特之流,但这么长时间我却一直与他们相安无事。六年,我没和一个人吵过架,甚至回忆时都不记得有生过谁的气,一张记忆纯白如纸,没有一点恶劣情绪的污渍,让我自己都诧异怎么会如此祥和。还记得有一次我有一根指头破了,医生包扎的时候却把我整只手都裹起来了,自此只要我出现在学校里,不用一句解释就有一群同学跑来帮我背书包拿东西,减轻负担。换作现在,则没有人会搭理我,也是我自己要强、不喜欢别人帮忙的性格使然。但那种生命最初的无知和单纯,所创造出来的简单、和平的生活,却是我由衷渴望的,自我离开小学后,再没遇到过。
时间在这里跨过六年,那个被我批判得罪该万死可实际上却让我魂牵梦萦的小学时代终于结束了。我一脸欠揍的欢喜与期待,迎来了我的初中生涯。乐极生悲,开学第二天就出状况,我不小心把我初中第一任同桌的水杯摔破了一个角。那是个塑料杯子,我至今都很奇怪它是怎么被摔破的。然后他就叫我赔。我难以置信,一个空的塑料杯就这么轻易地被我摔破了?我竟然不相信,还矢口否认。然后我们就吵起来了。我小学六年都没跟人吵过架,这点小事一吵我立马进入人生最悲痛的三大境界2。0版本。那段时间我伤心欲绝,这次吵架让我一点人生信心都没有了,后来找父母倾诉,把钱也赔了,才慢慢地熬过了我生命中最艰难的蜕变期。
这次蜕变象征着我进入了一个新的人生阶段。从此我的生活不再似以前安宁,从此我身边也不再会都是好人,我的'日子再没有以前那般顺风顺水。惹我不开心的人很多,我的心中经常充满恶劣的情绪。因为实在不想和人吵架,隐忍的我憋了一肚子气,还在生活中被百般制于下风。一路过来小磕小绊不断,所有的委屈伤心我都只是自己吞咽化解,大风大浪也只是一哭而过。真的,上初中之后就经常有品行不良的人冒犯我,所谓生活也不再是单纯一片,各种恶势力在其中吞吐沉浮。每天的课节数比小学两天都多,几百年放一次假,各门作业同步写,我忍耐着,兀地发现我的生活再不能像小学时一样无忧无虑了,现在才开始怀念小学所谓的人生最悲痛的三大境界。但是时光的洪流义无反顾地吞没我,我再也回不去了。
我只是困惑,为什么随着我的成长,我身边的环境越来越浑浊。我不懂,只是想,这是大家都还只是孩子的缘故吧。心智尚未完全成熟,却已有了目空一切的傲气,本质里的幼稚让他们做出了这些可笑的事情。于是我渴望快快长大,等大家都成熟了以后,应该就不会再有这种氛围了吧。
于是十年又跨过三年,后来我上了高中。臆想中的成熟稳重没有如期而至,和青春叛逆一起敷演的斑驳却愈演愈烈。我告诉自己,没有关系的,快点长大就好。但不久之后我参加了一场面向全国的作文大赛,并走到了决赛现场。在那里,本与成功近在咫尺的我,却因为一些黑幕,不幸与之失之交臂。我很伤心,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我又忽然发现所谓的成人世界并没有我想象得那般美好,它虽然没有孩子刻薄幼稚的玩笑,却充满了虚假与伪饰。那些玩弄手段翻云覆雨,强大得令我们无可奈何,令我们只留有在它面前嗟叹自己渺小无力的余地。从某种程度上说,那些暗地里的招数比学生时代的斑驳要可怕得多。
回顾到此我有些恍惚。十年的确太过漫长,回忆时我觉得自己在逆着一条宽阔沉寂的大河行走,水声连绵,如此浩瀚。可是仅仅十年,我身边的环境褪去了小学时代那由生命本初的无知构建出来的简单纯洁,穿过了中学时代锋芒毕露的斑驳和棱角,大大小小冲突不断,再没有以前的宁静祥和,最后过早地瞥见了成人世界的心机和手段。难以相信,随着我的成长,我发现周围的一切非但没有欣欣向荣地向好发展,反而越加的浑浊不堪。仅仅是十年而已,那纯洁美好已经一去不复返,争吵和勾心斗角玩弄手段却在我身边频繁上演。为何世界会改变得如此迅速,仅仅是十年!
最后不由地相信,小时候的我们,都是善良的。用十年给人成长,为何人会在褪去稚嫩的同时变得如此不堪?脱去成熟的外衣,就只剩下日渐腐化的底色。人的成长应该是心灵的美化,而不是抛去最初的纯洁变得世故圆滑。可是时代如此发展,社会如此经营,生活的教导让人在成长的途中不得不放弃一些美好的东西,把自己装饰得十分可恶,才能在混入社会的潮流之后很好地活下去。只是如此成长,实在太过残酷。
也因此不再那么渴望长大,走进那无限的欺诈。所幸我还拥有年轻的血液,还只拥有一度十年。可才十度春秋我便已见识到人世的如此变迁,那么接下来的几度十年,我又将看见人间怎样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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