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记散文诗

2018-08-05 散文

  半边莲

  6月21日,在丁家田看到几块花田。

  花很小,却在暮色里十分醒目。

  是一看难忘的花。

  花色粉紫。

  花形特异:花瓣展开如莲,但集中于半边。

  像一个悬念,又像一句没有说完的话,停在唇边。人们叫它半边莲。我真想知道,它为什么不开出另外一半呢?

  黑天天

  黑天天名字众多:龙葵,天茄子,黑甜甜,小黑妹妹,野辣椒。

  不过我还是喜欢黑天天之名。怪异,而另类。

  在田头、地角、路边、房前、屋后,随处可见,显然是野孩子的个性。

  在六月看见它们时,它们正开白色的小花。再过几天,就会结绿色的圆果。然后,被阳光晒过七月、八月,这些果子会逐渐变紫。

  当黑亮如宝石的时候,它们就完全熟了。

  那时,就可以尽情享受那黑甜甜的糖。

  不过,当果子还是绿色的时候,千万别吃。龙葵素,是一种毒,是黑天天对自己青春的捍卫。最好别去惹它。

  野胡萝卜

  六月开的花,一束束,如同白色的伞,被人突然撑开。

  它叫加永,也叫南鹤虱。

  野胡萝卜是它的小名。通俗,好记。

  但少了神秘的气息。

  叶子的味道,比菜园里的家胡萝卜更浓烈,更有一种拒绝和人亲近的药味。

  菟丝子

  终于看到传说中的菟丝子。

  金黄,柔软,似线,如网。

  胡家河滩,历来是苍耳和葎草的狂欢之地。尤其是六月下旬,苍耳叶大如盖,葎草尖刺如牙,皆现凶悍姿势。

  但菟丝子,是植物世界的杀手。

  飞檐走壁。

  肆行无碍。

  打家劫舍。

  锥心蚀骨。

  所过之处,枯枝败叶无数,不是飞盗,胜似飞盗。

  不过,植物们的公敌,却是医家眼中的爱物。他们说,菟丝子的籽,可补身体不足,增加气力,使身体康健,还可轻身明目。

  但我等不到它们结子了。

  伸出手,左抓几下,右抓几下一把黄金丝线,就在手上金黄光闪烁起来。

  葎草

  葎草的叶子,摊开得如同邀请的手掌。

  但最好别去和它握手,否则那些暗藏的小刺就扎疼你的皮肤。

  葎草不过是雅号,它的俗名却真实地显露出它的凶狠。

  霸王草,五爪龙,锯锯藤。

  长长的藤蔓,真的如长满尖刺的龙,匍匐于路边,飞扬于山谷。有点霸道,有点张扬。

  不过,这只是葎草的外表。

  智慧的医者,透过表面看到了它难得的仁心。

  可治蛇伤。可治顽廯。可治肺结核。

  我应该记住葎草。

  雨久花

  去看雨久花。

  只需过一水沟,走一条长满青草的田埂。

  夏日的雨久花,就在一塘清水中,就在一面清澈的镜子中。

  干净的叶子,是光光的,亮亮的。

  似乎刚被雨水淋过。

  它正在开着的花,是蓝,也是紫。

  总之是雅致到极致的颜色。

  一片一片的花瓣,调皮地翘着,就像是要起飞的蓝鸟。

  我不敢出声。

  我担心受了惊吓之后,这些美丽的鸟儿们,真的会扑棱棱地飞走。

  饭包草

  有许多奇怪的名字:火柴头。千日晒。竹竹菜。

  它的叶子却很日常:圆润的椭圆形。清晰的叶纹。嫩滑的绿色。

  尤其是花朵,是土蓝布的'蓝,张开成三瓣,连花蕊也是蓝色的细丝。

  这样的植物,注定要生长于朴实的田野。如果用种于讲究的花盆,实在是委屈了自然的天性。

  再次看到它,是在胡家河,是在六月的雨后。

  它独特的绿色,几乎是从众草的绿中跳出来的,让我脱口就叫出它的名字。

  这样的相遇,是邂逅?还是相约?

  总之很美!

  百节草

  需要弯下身来,才能看到百节草开花。

  它的花是悄悄的,小小的,红红的,似乎只是开给它自己看的。

  但它并不娇嫩。

  生于沟边,路旁,村庄的附近。

  而我看到的这一片,则是长在水泥操场的边沿。

  我想扯一片它的叶子,但很有韧性,有一股敢于拒绝的力量。

  因此,它还有另外的一个名字,野铁扫帚。

  之田皂角

  我是在洪畈村的一块稻田边看到它们的。

  光滑的茎,分节分明。

  叶子如羽,修长,细致,讲求对称。

  开出的花,有淡黄,也有粉水红。其形如唇,如很萌的孩子,无端地翘着,难道是想和另外一朵接吻吗?

  这让我想起它们另外的一个名字:合萌。

  它结出的果子,形如豆荚,小巧可爱。

  更好玩的是,你不能触摸它们的叶子。否则,那些叶子就会合拢起来。

  就像害羞的孩子,突然收拢手脚,恨不得把自己收藏起来。

  不过,这反而会激发人调皮之心。

  我故意,触碰了一下。它合上了叶子,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等。

  它以为我有走了,又张开叶子。

  我又碰了它一下。它又合拢了。而且,任我再怎么等待,怎么碰触,它再也不张开叶子了。

  一副委屈的神情,让我也感到羞愧起来。

  我欺负了它。

  应该说声对不起!

  碧蝉花

  实在是太美了。六月的碧蝉花!

  嫩的茎,绿碧的叶,羽翼欲飞的姿势。

  我怎么能忍住这蓬勃的占有之心呢?

  在胡家河芝麻地的田埂之下,我用手做锄,连着湿润的泥土,一共挖了三棵。一路呵护,如同宝贝,生怕弄伤了枝叶。

  其中的两棵,栽于妻的小菜园,与同样是葱绿的落葵为伴。

  另外一棵,植于花瓷的小花盆中。

  看到有点弯垂的枝叶,有点忐忑:能活吗?它们喜欢在新的地方生长吗?我的痴爱之举,会不会把它们给害了?

  于是,浇水,培土,清理杂草。

  算是我的殷勤。

  今天早晨,刚一睁眼睛,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菜园看看碧蝉花。

  呵呵,真好!它们都活了,枝叶翼然。

  即使是花盆中的那一棵,也是枝叶飞扬的样子。

  原来,碧蝉花并不娇嫩。

  零余子

  三月份的时候,从街上买回一斤山药豆。趁着鲜,吃了一大半,余下的就放在瓷盘里。

  等到再记起时,已是六月,每一粒已经长出白色的细根。

  妻要倒掉。

  我说,种到小菜园里吧,说不定还能长出什么来。

  呼哧嘿哧之后,山药豆们都安睡到在松软的土里了。

  于是,等。再等。

  传说中的山药,吃了这么多年,还真想知道它是怎么长出来的。它们,到底有怎样的枝和叶呢?

  有点期待,有点兴奋。

  过了三天去看,没变化。

  过了五天去看,没动静。

  过了一个星期去看,还是动静全无。

  最后,干脆不看了。爱长不长的,反正已不抱什么希望。

  六月中旬的一场大雨以后,妻拿着一把绿汪汪的落葵叶子进门。

  她说,你的山药长出来。

  赶紧去看。三裂的叶子,细的藤,还有翘着头摇晃的须……

  呵呵,这可是我种的山药啊。

  我的山药豆们,请继续加油!

  唯美主义

  你信吗?

  即使是粗糙的杠板归,也知道爱美。

  此刻,在六月的河滩,它们正借着阳光的手指,给自己抹胭脂。

  原以为,有刺的必暴躁。

  原以为,野性的必粗心大意。

  其实,这诸多的"以为",都是错了。

  正在化妆的杠板归,此刻如此温柔和细致。

  微红。红。深红。

  从最根部的叶子开始,顺着茎,慢慢地红过来,直到刺,直到染上最小的那片叶子。

  我甚至觉得,它的骨头,它内外的纹理,都将是胭脂色的。

  再来看它的果子。

  七八粒圆润的珠子,紧紧簇拥在一起,然后被三两片叶子托着。

  有绿。有紫。有蓝。有白。

  它们都在阳光下,发出了好看的光。

  如此慎重的妆容,是要参加是一个盛典?

  还是要把自己托付出去?

  或许,都不是。

  它只是不自觉地美着。美得浑然,美得极致,美得毫不自知。

  构树

  构树的每一片叶子,都长成一张小丑的脸。

  上上下下,有很多细小的毛。如果摸了它们,就会感到手指痒痒的。

  四月开花。

  五月结青果。

  六月长蜜糖。

  满树的果子,一颗接一颗地,变成毛绒绒的小绣球。

  都是橙红色,都是亮晶晶的。

  很甜。

  因此,昆虫吃了,鸟来吃;鸟吃了,孩子来吃。

  满树的果子,怎么吃得完呢?

  只得随着日子一起,噗噗落了,落成满地的落红。

  有点遗憾。有点小小的难受。

  但构树,满不在乎。

  一阵风来了。

  所有的叶子,都对着我,做起了鬼脸。

  躲雨的方式

  早晨,在饶家河村。

  我看到三种植物正在开花。

  篱天剑(打碗花)开的是紫花。形如喇叭,似乎要对着我的耳朵,发出乌哇哇的声音。

  南瓜开的是黄花。硕大的花瓣,像故意裁剪得不齐边的裙子,被风旋转了一下,抖出了一个阳光的漩涡。

  碧蝉开的是蓝花。三个花瓣,其中两瓣是深蓝,另外一瓣是淡白。

  它们围在一间老房子的周围。

  离篱天剑在墙上。

  南瓜花在门前。

  碧蝉在墙角。

  老房子很老,里面住着空无。

  盛开的花朵们,似乎在用灿烂的笑容,安抚着村庄日渐荒芜的心。

  我一边在藤蔓间转悠着,一边想着心事。直到雨滴挂满我的镜片,才知道天下起了雨。

  于是,赶紧跑到屋檐下躲避。

  可是,那些花呢?

  在雨水中,它们该怎么办呢?

  转过身来看它们,我轻轻地笑了。

  谁说植物没有灵性呢?

  它们都把花瓣合拢了,完全是不约而同。

  尤其是南瓜花,把自己的大花瓣弄得皱皱巴巴的。只为了将里面的花蕊,严严实实地遮住。

  还是雨水厉害,逼得这些爱美成性的花们,在此刻不敢去美。

  雨啊,下一下就停了吧。

  饶家河村的花,还等着继续开呢。

  大地的钱币…

  完全是意外之喜。

  我捡到钱了。绿色的钱。大地的钱。有香味的钱。十八个缺口的钱。

  真想不到,在河西的水杉林中,连钱草竟然以如此慷慨的方式,出现在我的面前。

  不是百枚,千枚,万枚,而是满地和遍地,就像我走进了一个绿色的银行。

  我知道,这就是连钱草。

  仔细数一数,不错,叶缘有十八个齿。这点和大叶破铜钱不同,和积雪草(大破铜钱)不同。

  连钱草,也叫地钱,透骨消,遍地香。

  我扯下一片叶子,闻了闻,有一股浓烈的薄荷香气。

  记得一个做医生的朋友说过,连钱草是很好的药材,是治疗痛经的活血丹,还可以治感冒,咳嗽,糖尿病及皮肤病。

  可惜我来早了点。

  如果遇到它们开花,就可以看到满眼浅浅的紫花。

  不过,为什么要遗憾呢?

  此时此刻,我已经富有了……我发现了一个绿色的"金"库。

  碱的爱

  玫瑰退隐。背景成为风景。

  喧嚣和浮华过后,只要一把霞草就够了。

  或者是满天星。或者是缕丝。或者是碱的爱。

  不同的名字,其实说的是同一种植物不同的美。

  霞草。

  说的是天若有若无的云烟,在天际,被彩色的光照耀,幻化出梦的朦胧与飘渺。

  满天星。

  说的是一棵植物之中,有一个天空和无数的星辰。总有人来遐想,总有人来仰望。

  有人看见博大,有人希望在闪烁的光芒中看到唯一。

  丝缕。

  说的是思想或思绪,被默默而来的风,吹开,吹散,吹成不可承受之轻。

  都很美。

  但我还是喜欢碱之爱。

  它说出了爱的另一个属性:碱。

  浓烈。尖锐。疼痛。强烈的腐蚀性。以及,这些之后的……平静,彻悟,爱惜。

  合欢

  晨开夜合。是对光的敏感?还是对时间的感叹?

  这种叫合欢的植物,带给我的感觉总是轻手轻脚……轻手轻脚地长叶,轻手轻脚地开花,轻手轻脚地结果。

  就像一个羞涩的人,即使欢喜,也是悄悄的,绝不笑出声来。

  黄昏来临时,我看过它羽毛状的叶,是一对一合上的。是祈祷?还是感谢?暮色的深处,它到底隐藏了多少心事?

  但在白昼,它是明媚的。

  每一朵花,都开成一把舞者的粉扇。在我安静的注视中,幻化为雾的朦胧和梦的迷幻。

  起风了。

  我看见十多朵花,落下来。

  但我想到的词语,不是凋谢和坠落,而是飞或者飘。另外,还想到一个词:优雅。

  即使,最后接纳它们的是尘土或是冰冷的石头,它们留下的依旧是静和美。

  在这个夏天,我记住了它们的姿势。

  七月

  七月的开始,是一场下了又下的雨。

  时间,没有明显的转折,更多的是顺理成章的延续。

  商陆开花。

  何首乌牵藤。

  蒲草举起蜡烛。

  野苋菜,照旧疯长,伸张出更多叶子。绿色的柿子,安坐于原来的枝丫,只是比前两天更显硕大和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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