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深时夜气凉,新从芦絮点新霜,一方环水涵虚白,千顷芦竿抹嫩黄。”这是民国家乡诗人曹西园吟咏灌河深秋芦花飘飞的诗,诗美画面更美,一下子将我带回到那如诗如画的灌河边,带回到童年美好的回忆里,那模糊的村庄茅舍、袅袅炊烟、人事风情,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一、家乡的小河
老家村庄的名字叫小蔡庄,“小”说明村庄不大,四十几户人家,但没有一家姓蔡的,大概从前是租借蔡姓地主的土地,不得而知,也没有追根究底,但村庄旁边有一条小河,却是我的最爱,童年的许多快乐时光就在这条小河边度过的。小河是南北向的,河水清澈见底,水面波光粼粼,岸边有不少当地常见的楝树、柳树和槐树,后来又栽种了不少杨树。
村庄在小河的西岸,人家紧靠着小河边分布,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处小码头,或石砌,或木架。早晨,天刚蒙蒙亮,有薄雾氤氲在小河上,只见一个男人挑两只水桶,晃晃悠悠地立在码头上,一只水桶“咚”地一声按进小河里,打破了小河的宁静,涟漪一圈一圈往外荡漾,还没有荡到对面的岸,另一只水桶又是“咚”的一声。这是村庄一天的开始,随后,登场的主角是妇女,淘米做饭的,洗衣刷鞋的,一边做事一边隔着码头大声说着话,整个村庄就醒了。
小河的东边是村里的大块地,春天种小麦,夏天栽水稻,或者就是种植一望无际的棉花。小河上有一座连接村庄和田野的桥,原先是木质的,年代久远,人走在桥上,晃晃悠悠的,后来改成石砌的孔桥,结实稳固,扛着农具下地干活的大人、背着书包上学的孩童,拉着木架车的水牛、冒着黑烟的拖拉机来来回回在上面走着。
小河也是村里孩子们的乐园,春天,桃花映红村庄的时候,小河边的树丛里藏着圆乎乎的脑袋,滴茅尖的,挖蟹窟的,拿弹弓打麻雀的,忙得不亦乐乎,四月,河边槐树花盛开,一嘟噜一嘟噜缀满枝头,村里的孩子就爬到槐树上摘槐花吃,一边吃一边嬉笑,吃得满嘴都是清香。
夏天的小河,河水涨得满满的,天上的太阳热辣辣地晒,晒得人直往小河里钻,男人穿只裤衩闷在水里,妇女长衣长裤站在水里,小孩子呢,没有禁忌,光着腚在水里上下翻滚,仰游、俯游、一个猛子扎下去,在很远的地方才露头,活脱脱一个“浪里白条”。夏天多雨,雨长长久久地下,小河里的水漫过码头,漫到树根,快要盛不住了,村里人也不会害怕。雨一停,闸口一提,满河的雨水就落了个底朝天。是捞鱼摸虾的好时光,村里大人小孩就全出动,小河里站满了人,一律低头弓背,手在水里探着,白亮的鲫鱼,拖腿的长虾,滚圆的肉狗,张牙舞爪的蟹,都在后背的篓子里蹦跳着。
秋天的小河是安静的,照着树,也照着桥上忙碌的身影,还有车上满满的金黄的稻子、白白的棉花。秋天的小河时光似乎很短,短得好像只是长长的夏天和长长的冬天的一个过渡。秋收一忙完,冬天就迫不及待地来了,河边的青草黄了,树叶儿落了,河水也变瘦了。河水在等待着冬天,我们也在等待着冬天。北风狠命地吹着,小河开始结冰,一层一层地长着,长到大人挑水洗菜要拿榔头砸得“咚咚”作响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在冰面上滑冰、打地转、滚铁环、推平车。如果天上飘着雪花,玩得那就更有情致了。
后来得知,像老家这样的小河,在我们东北那块儿,是每隔三四里远就有一条,还有东西向的干渠相连。它们因着灌河开挖,有防洪、灌溉的功能,能保护这一方水土免受旱涝之灾。
二、灌河上的桥
2015年7月8日,连接临海高等级公路的灌江口大桥剪彩通车,大桥的通车,不但将连云港、盐城、南通三个沿海地区连成一片,促进三地经济的快速发展,而且将近在咫尺却隔河相望的燕尾港、堆沟港、陈家港三个海边小镇紧紧连在一起,为三地更好利用灌河黄金水道发展航运提供了快速便捷的通道。
大桥命名为灌江口大桥是有历史渊源的,古代的灌江口就是现在的灌河口。传说玉皇大帝的外甥、三眼神仙二郎神的老家就在灌江口。《西游记》第六回里描写二郎神大战美猴王,就发生在这里。在这一章里,吴承恩不惜笔墨描写二郎神与美猴王如何幻化变身腾云驾雾,从花果山一路战到灌江口。吴承恩写得惊心动魄,我们看得直呼过瘾。
神仙住居的地方,风景就是美。这灌河的美景似人间仙境,蜿蜒曲折的河道,鼓满风帆的木船,随风摇曳的芦花,云岫苍茫的开山岛,大鱼朝拜的龙王庙,朝起夕落的潮河水,夕阳下,一张张撒向河面的渔网,还有春天里顺潮而上喷着水柱的灰鲸鱼……无论是自然风光,还是人文典故,灌河的美都是原汁原味的,不带一点点人工雕琢的痕迹。
但灌河两岸也是交通闭塞的地方,特别是住居在灌河北岸的居民,四面被水包围着,像一个孤零零的.岛。神仙住在仙境不要紧,他们有非凡的神力,上天入地,腾云驾雾,想走就走,想飞就飞,一个筋头十万八千里,但住居在这里的老百姓想要出去一次,真的很困难,必须要从灌河边的码头摆渡过河,或者乘小火轮出行。在我的记忆里,灌河边有好多处摆渡的小码头,我家附近就有几处,从九队码头摆渡可以到对岸的陈家港,从五队码头摆渡可以到对岸的海安集,从三队码头摆渡可以到对岸的双港。小码头的渡船都很小,木质的,先用竹篙将小船撑离岸,再用撸咿咿呀呀摇过河。小船一般可以坐十几个人,风高浪急的时候,就停止摆渡,就是这样,也会常发生船翻人亡的事故。后来木质船改成水泥船,用柴油机做动力,条件才稍好一些。
如果是轻手轻脚出远门走亲戚,不拖东带西,也可以体面地坐一回小火轮。小火轮一天一个来回,早上从陈家港出发,沿途停靠九队、海安集、五队、双港、田楼等集镇,下午从响水口返回陈家港。小火轮外表被漆成奶油黄,雅致、温馨,行驶在灌河上,是一道靓丽的风景。我小时候跟母亲到响水口看大姑奶,或者去涟水外婆家,坐过几回小火轮,印象就特别深刻。
孤岛上有一条国道,叫204国道,是从青岛到上海的,但国道到灌河边就断了,灌河上没有桥,汽车跑到这儿,必须乘轮渡。摆汽车的轮渡有两只,来回对开。轮渡很大,铁质的,船两头有宽大的甲板,靠岸的时候,甲板放下,汽车从甲板上缓缓驶上渡船,按次序排好,一次可以摆渡六辆汽车。空手赶集的人恰好赶上汽车轮渡,也可以搭乘,不要钱。我们小时候要去响水县城玩,就乘汽车轮渡过河。
灌河上建的第一座大桥是灌河响水大桥,1987年9月建成通车,桥那头是响水县城,桥这头是长茂镇,双向两车道,桥上有路灯,栏杆是白色的大理石,又壮观又漂亮。通车那天,三乡两镇的人扶老携幼赶过去看热闹,来来回回地在桥上走,以前隔河相望的响水县城,只十几分钟就到了。
这二十几年,交通闭塞的家乡变化很大,除了原先一条老204国道外,又先后又新修了临海高等级公路、沿海铁路、沿海高速公路、新港大道,农村的水泥路一直铺到家门口。路修得平整,桥建得也多,不像以前缺钱,遇到大江大河,路就断了。掐指数数,短短三十多公里的灌河上就有五座大桥:灌江口大桥、灌河铁路大桥、沿海高速路大桥、灌河响水大桥、新港大桥。从家门口出发,开车或者坐车出行,随便走哪儿都很方便。
如果二郎神回归故里,一定会惊叹灌河的巨大变化!
三、家乡的人
赵五爷在村里做了近十年的村书记,做得认真负责,没有私心杂念,群众口碑很好,突然就被上面调到新沂河堆做看护员。赵五爷没有吵闹,很快就到新岗位报到,而且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将新沂河堆看护得井井有条。刚去时,新沂河堆坡下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堆坡被洪水冲刷得千疮百孔,他带着几名护坡员开始栽种护坡挡水的紫荆槐,一棵一棵地栽,二十多年过去,小小弱弱的紫荆槐已经铺满堆坡,像赵五爷一样忠诚地守护着新沂河堤堆。
赵五爷有着我们老家人的性格特质:老实本分,寡言木讷,服从领导,埋头苦干。
老家人有这样的性格,其实还是特殊的地理环境造成的。我们老家那儿,四面环水,交通不便,如果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事,一般人是很少出去的,不是不想出去,而是出去很不方便,“隔河千里远”能不出去就不出去了,有的老年人一辈子都没有去过一回县城。不出去,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和外面的人交流也少,久而久之,就形成老家人特有的少言寡语、木讷本分的性格,如同西部深山里的少数民族,真的有点“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味道了。
老家人的性格形成的另一个原因大概是老祖遗传的基因,我曾经询问过对灌南历史有研究的专家,他答道:“你们东北那块儿以前是一片海,几乎没有历史,或者历史很短,有人居住不会超过三百年。”专家说得到底对不对,我不知道,但小时候,我们小孩子在地里玩,总会捡到很多海洋里才有的牡蛎壳、蛤蚌壳、螺螺壳。听上了年纪的老人讲,我们这儿的人有的祖上是当兵过来的,有的祖上是逃荒要饭过来的,还有一种传说祖上是被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洪武赶散”赶过来的。从有些地名上推测,也或多或少印证了这一说法,堆沟镇二十多个村,就有十个村叫“队”的,头队、二队、三队……一直到十队,有部队番号的痕迹。不管祖上是从哪里来的,他们在这芦荡遍野、蛇虫出没的荒凉之地扎根繁衍、打芦为屋、垦荒种地、饥餐露宿,也练就了他们吃苦耐劳、忍辱负重的秉性。
老家虽然交通闭塞,但土地肥沃,都是黑黑的油泥土,适合水稻、棉花的生长,加上老家人能吃苦,整日里在地里忙活,很快,老家就成了全县有名的粮仓。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土地分产到户后,家家户户种植棉花,走在路两边,一望无际的都是棉花田。棉花是经济作物,收入快,鼓满了老百姓的口袋,富裕起来的老百姓开始盖瓦房、盖楼房。
近二十多年,原先交通不便、信息不畅的老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高速路、铁路、乡村道路将老家和外面的世界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也进一步推动了家乡经济的快速发展,老家再也不是记忆中的老家了。
老家的公路通了、生活好了,老家人的淳朴坚韧的性格却没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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