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祖父散文

2021-04-14 散文

  一九九一年十二月三日,农历十月二十八,祖父匆匆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当时,我没有接到家里的信息,所以不在他身边。在我众多的亲人之中,祖父最不能让我忘记。

  小的时候,由于父亲在外地工作,母亲要照顾妹妹,还有一小部分土地,根本没有时间照顾我。所以,在我刚满三岁的时候,就被父亲送到了祖父家。

  那时,祖父家算上我共有六口人。祖父祖母,一个姑姑,两个叔叔。小叔上学读书,姑姑和三叔在生产队。我们的生活来源是靠姑姑和三叔在生产队里劳动挣工分,一年下来,姑姑和三叔能把全家的口粮、烧柴挣回来就很不错了。如果年景好的话,或许还能剩个百八十元的,那可是要让全家高兴大半年的。

  祖父是中医师,从我记事的时候起,他就已经不行医了。不是因为身体不好,而是自恃医术高,退出工职,自己单干。后来,政府不允许单干,祖父公职又不能恢复,就只好在家待着了。

  其实,祖父并不是一个懒惰的人,只是他什么农活都不会干。至今我还记得,他给我讲他第一次干农活时发生的一件事。

  那还是在解放前,我们家曾经是个兴旺的大户家族,太祖就是这个家族里的酋长。他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命运。他让谁去求学,谁去做工,谁去务农,从没有谁敢不服过。

  祖父就是奉太祖的指令去学医的。太祖去世后,弟兄几个也分家了,诺大一份产业,分开后,祖父也分得好多土地。可是,到了耕种的季节,问题来了。在一起过时,有人专门负责春种秋收,那时祖父从不过问此事。然而,现在不行了。到了种地的那天,祖父带着还在读书的父亲和还没上学的三叔,父子三人犁地去了。他们来到地里,刚刚犁了不到三条垄,人和马都累出了满身的大汗。马说什么也不肯拉犁了,任你怎么吆喝,怎么打,它就是趴在地上不起来。没办法,祖父只好下令收工,往起起犁时,才发现铁犁头丢了。祖父呆呆地看着这刚刚犁完的两条半垄,半晌才低低地说:“找犁头去。”

  那天下午,祖父便托人卖地,还不到天黑,就把所有的土地全卖掉了。祖父说:“那地卖得相当便宜,又都是好地,所以要的人很多。”

  此后,祖父靠行医来维持一家的生活,直到全国解放。土改时,我家没有一寸土地,被工作组和农会划为贫农,祖父又给安排了工作,进了乡人民医院。

  另一件使我不能忘怀的事,就是他年轻时当学徒学医。每当他给我讲起那段往事,总能让他伤愤,以至让我感到,那就是他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岁月。

  他说,自从太祖决定让他去学医,他就跟一位姓张的老中医学徒。说是学徒,头三年他什么都没学到,因老中医什么都没教他。每天只有干不完的杂活,什么活最累,什么活最脏,他都得卖力去干,稍有不如意,就会招来师傅的训斥,师母的责骂,重责还要挨上几下打。为了遵从父命,更为了自己一生的前途,祖父只能忍着。

  日月如梭,转眼三年过去了,师傅没有教祖父一句医术,祖父也从没摸到医书。但祖父也并非没有一点收获,在这三年里,祖父经常摆弄草药,偷偷地记下了大量中草药的名字,药性、药理及功用。直到第四年的夏天,老中医家发生了一件重大的事情,由于祖父的立功表现,才改变了祖父后来的命运。

  老中医有个九岁的宝贝儿子,小名叫“六十”,是老先生六十岁那年所生。老先生大妻子十七岁,在这之前,老先生的妻子一连生了七位“千斤”,到了老先生六十岁这一年,对盼儿子的希望已经淡漠的时候,妻子又怀孕了,那年的冬天,生下了这个儿子。

  你想,全家能不把他当宝贝吗。孩子从刚会说话时起,好像就知道这点。因此,从懂事他就刁蛮任性,自私残暴。他的话就是圣旨,他要什么就得给他什么,他祸害东西,从没有人敢说,反而还要夸奖他祸害的有道理。

  为了少惹是非,年轻的祖父自学徒那天始,就常常躲着他,有时实在躲不掉了,就极力地讨好他。还好,三年里,他和祖父之间总算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有一天,张老先生又外出去给人诊病。祖父一早就被老中医给派走了,到城里药材店进药。老中医家养了一条大狗,又高又壮,全身黝黑,没有一根杂毛,名叫“大黑”,很是威武凶猛。平时有患者家人来接医生,在有主人看护的情况下,来人往往也要被他凶狠的吠声吓得魂魄出窍。所以,这条狗的厉害是远近出了名的。可老先生的儿子却不管这些,平时他总喜欢欺负它,因为有家人在跟前,即便惹急了,它也只是刺刺牙,低低地哼哼几声,这时老先生或者其他家人就会对它大声地呵斥。每次,“大黑”都是乖乖地低着头夹着尾巴躲开了。然而,这次却发生了意外,或许是“大黑”的忍耐终于达到了极限,当这个孩子又一次欺负它时,它不顾后果地用两只前腿将孩子扑到按住,张开大口狠狠地咬住孩子的头。由于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孩子的母亲拿起扫地的笤帚一边哭喊一边打狗,几位姐姐也吓得哭作一团。“大黑”仍死死地叼着孩子,任你怎么喊打,它就是不撒口。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祖父挑着购买的药材迈进了大门。院子里发疯似的哭声喊声,立刻飞进了祖父的'双耳。祖父急转视线,发现师母已与“大黑”厮打在一起,“大黑”的嘴里紧紧地叼着孩子。祖父急忙甩下药材,抽出扁担,几步窜到“大黑”跟前,使出全身的力气向“大黑”的腰部狠狠地砸了下去,“大黑”被这突然遭到的重击和疼痛弄懵了,张开嘴放下孩子。这时祖父又飞快地补上一脚,把“大黑”踢出足有十几米远。此时的“大黑”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温顺和听话,挣扎着站了起来,狰狞地吼着,又向孩子发出了进攻。说时迟,那时快,祖父举起扁担向狗头重重地砸去,只听“啪”的一声巨响,扁担立时断成两节,“大黑”也天灵开花,一命呜呼了。

  祖父急忙抱起满头满脸鲜血的孩子,递给师母。师母一把搂过孩子,大哭大叫,可她那顽皮的儿子毫无知觉,孩子已经昏死过去了。祖父急忙向师母问明了师傅的去向,到后院马棚里牵出往日老先生出诊骑的那匹枣红马,飞一般奔出家门。祖父说,自学医以来,那还是他头一次骑马。以前在家时,出于好奇好玩,倒是骑过几次,至于骑马飞奔,那还是一生中的第一次,以后也没有过。

  祖父一路骑马飞奔,在离家三里远的一个村子找到了师傅。简要地告诉了他家里所发生的事情,递过马缰扶师傅上马。等祖父一路小跑,赶到家时,老先生已给孩子的头敷完药了。孩子的头上,脸上,粘稠稠黑乎乎一大片,浓烈的药味直钻鼻孔。孩子仍然昏迷着,老先生望着昏迷不醒的心肝宝贝,心疼得直流泪,嘴里不停地骂着妻子和女儿,没有看护好他的儿子。

  到了第二天早上,在全家大大小小不停地忙碌中,在老先生精心的医治下,孩子终于清醒过来了。全家人总算缓过一口气,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这时,老先生的妻子才敢详细地讲述事情发生的全部过程。她说,多亏了我祖父救了他们的儿子。当时她是怎么从狗嘴里往回夺孩子,狗又是怎么死死不放口,我祖父又是怎么及时赶回来,怎样将狗打死,才救了孩子等等。老先生听得很耐心,听得很仔细,听完后又沉思了好长一会,之后,吩咐他的一个女儿叫来了正在院子里干杂活的祖父。

  当祖父来到师傅面前,只见张老先生从一个大柜子里拿出一个上着锁的小皮箱,打开锁后,拿出两本医书递给还在门边站着的祖父,说道:“以后那些零零碎碎的小活你就别插手了,让你师母和几个妹子干就行了,多抽点时间,先把这两本医书背会,有什么不懂得地方,我再给你讲解。”

  我祖父别提当时有多激动了,赶忙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医书,低头看了看,是《王叔和脉诀》和《药性歌括四百味》。真是又高兴又苦涩,三年多忍辱负重的日子没白熬,今天终于赢得师傅的认可了。

  自那之后,祖父干起活来更加卖力了,不但不让师母动手,就连师傅家的几位千金也不用。只要一有空闲,拿起医书就背。祖父说,他那时的记忆特别好,再加心情不似从前,所以背起书来特别快。他自己订了几个本子,把背会的又都工工整整地抄在本子上。因为,师傅的医书是不敢弄破的,看完之后师傅马上要收回的。

  不知是祖父的勤奋好学感动了师傅,还是为那次奋不顾身救孩子的英雄壮举,张师傅一家人对祖父的态度大大地改变了,就连那个小霸王儿子,对祖父也忒亲切。老先生也把其它的一些医书,如《伤寒论》、《小儿科》、《妇女科》、《汤头歌诀》等拿出来给祖父卡看。为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祖父常常背书到深夜,第二天又得照样早早起床干一些杂活,让师傅一家人高兴,以此来证明自己。

  大约半年多的时间,祖父背熟了大部分医书。老先生每次外出诊病,也让祖父背着药箱一同前往了。有时,遇到特别疑难杂症,也给我祖父讲解一二。就这样,我祖父又用了两年半的时间,前后加起来约六年,终于学得一手精湛的医术,开始了他一生的医生生涯。

  这就是我青年时期的祖父。

  不过,他也有一件憾事。那就是在他的晚年,遗憾我们的家族里,没有人愿意继承他的衣钵。祖父原本想把医术传给三叔的,爸爸和小叔都有自己的工作,只有三叔务农。三叔也真心想成为一名医生,可是,不知是造化还是有心无缘,一本薄薄的《脉诀》,三叔一连几个月都背不下来,直到连三叔自己都失去了信心。

  后来,祖父又把希望寄托在年少的我,劝我跟他学医。说将来不仅仅是为了养家糊口,更重要的是治病救命,广修阴德。一名好医生,无论走到哪儿,都让人认可,都受人尊敬等等。可是,那些医书对我来说是那么的枯燥,而且又晦涩难懂。尽管祖父怎样耐心细致给我讲解,都不能提起我的兴趣,因为我的心根本就不在学医上。再说,我一直是在农村,在祖父的身边长大,看到过不少农家人,那种痛苦又无奈,木然又贫穷,孱弱又固执的样子。每次想到这些,都让我伤感不已,因我太爱激动。于是,我对祖父说:“这职业,我不合适。”

  自此之后,祖父再也不要求我学医了。只是每次看我时的目光,常常有一种苦涩的遗憾。但祖父对我的疼爱仍然依旧,丝毫没有减少半分。

  再后来,我考上了大庆钻探技校,毕业后就留在了大庆,一晃,不在他身边已有十几年了。

  祖父重病期间,不让谁通知我。他自己就是个高明的医师,他知道自己的病有多重,他是不想让我看见他伤心,直到病故后,父亲才给我来信。收到信后,我被这突然的噩耗击得悲痛欲绝,不光我的眼在流泪,我的心也在流泪。当时就向领导请了假,匆匆地奔向了回故乡的旅途。虽然我知道这一切都太迟了,可我还是那么心急。我想,我虽不能亲自送他去另一个世界,还是能亲自到他的骨灰前向他的亡灵祭奠一番。因为,我要亲自告诉他:我一直深深地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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