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上午,我偶而经过轮渡码头附近的江畔公园,为园内的景色所吸引,顺步踱了进去。
正是春光明媚,和风宜人的阳春三月天。蓝天如洗,江水似镜,绿草如茵,繁花似锦。满园的亭榭树花与潋滟的波光水色交相辉映,格外旖旎多彩,风光无限。
因此,尽管这座公园的规模不大,也还远未完全修复,却已经吸引了许多游人来园中游览观赏,流连忘返。
我观赏了一会儿江畔的景色,便沿着一条鹅卵石铺砌的小径,漫步向园的深处走去。
小径上的人不似江边多,加上小径曲曲折折,两旁的女贞又像一道绿色的屏障,隔绝了四周的声、色、光、热,显得格外深邃、幽静,使人有登临仙境之感。
许多年来,我曾无数次在梦中寻觅这么一种境界,这么一种美;没想到今天却让我在无意之中寻觅到了。
转过几道弯,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花的洲,花的洋。但见那红的海棠,黄的金钟,色彩纷纭的玫瑰,娇艳多姿的牡丹,还有许许多多我叫不出名目的鮮花,千姿百态,争相斗艳,构成了一个奇花异葩的世界。而在那花的深处,又耸立着几座粉墙绿瓦,朱漆雕栏的楼台亭阁。
花洲里早活跃着一群孩子。他们有的跳舞,有的游戏,有的在帮助园丁薅草、捉虫……
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拿着一把大喷水壸,正在给花木浇水。她穿着一件色彩鲜艳的花连衣裙,脑后的两根小辫上扎着一对蝴蝶结,红润的脸上露出一对美丽的酒窝,一双大而园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她手里的那把喷水壸。无数细密的水珠,随着她两手的摆动,似濛濛细雨一般从壸嘴里飘洒下来……瞬息间,她四周的花花草草,枝枝叶叶,就落上了无数珍珠般晶莹的水珠。那水珠又一颗颗滚动着,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着光,幻化出各种各样的美丽色彩,使得那本来就够美了的花枝,愈益清新秀丽,娇艳欲滴。
我被这一幅比画还要美的情景吸引住了,不觉驻足停步,出神地看起那个女孩给花木浇水来。看着看着,那洒向花木的濛濛细雨忽然模糊了,变幻成了一片迷茫的白雾。那白雾忽又呑没了我眼前的鲜花,呑没了那个给花木浇水的.女孩……我急忙四处寻觅,透过重重白雾,我终于又寻找到了她。但仔细一看,却又不像她,而是我记忆深处的另一个女孩。恍惚间,我又跨进了许多年前的另一幅几乎快要淡忘了的图画。
那也是一个春天,只不过节令要早一点,严寒乍过,草木初萌。我带着满腹的忧虑,心头的创伤,独自一人来到这寥无人迹的江畔。
天阴沉沉的,灰厚凝重的云块,低低地像要圧将下来。远处的群山,被蒙蒙的烟霭呑没了,只剩一片迷离渺茫。风鸣鸣地吹着,近处的碧水,变得浑黄不堪,泛起一个又一个的波浪……我的心忽然产生一种压迫感,窒息得几乎要透不过气来。我本来是为了寻找一点自然的美景,生活的乐趣而来的,此情此景,反倒增添了心头的重圧。我真有点儿后悔,不该在这种年头,这种天气,独自一人到这江畔来。
我怅惘地向那迷茫的水天看了最后一眼,正打算离去时,视线却被一个正在扫地的矮小的人影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极其瘦小的女人,穿着一件肥大的旧军衣,两袖高高卷起,拿着一把大竹扫帚,正在弯腰打扫地面。在那阴沉的天底下,空旷的江岸上,她的身影显得那么弱小、孤单、寂寞。肆虐的风,粗暴地戏弄着她的头发,撕扯着她的衣襟,仿佛要把她那瘦小的身躯卷起来,抛掷出去……
她一下一下慢慢地扫着,扫几下,停一停,扫几下,又停一停……动作是那么缓慢、迟钝,仿佛是怀有重重心思,又仿佛是久病初愈,软弱得无力举动那把大扫帚。
她是谁呢?是园丁?是清洁工?还是住在附近的居民?我正自猜疑不定,她忽然转过身来和我打了一个照面,我看到了一张十分稚嫩的,但却是愁云密布的脸。我几乎要失声惊呼起来:“啊!她原来还是个孩子。”但就在那一瞬间,我忽又看见她的胸前有一块不祥之物被风掀动了一下。啊!那不正是这些天一直沉重地圧在我的心头,使我迷惘、疑惑、恐惧,乃至于透不过气来的黒牌吗?
然而,她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最多不过十二、三岁,怎么竟然也会……
正当我惊诧得发愣的时候,那女孩已经扫完她面前的那片空地,转身向我走来。在经过我身旁时,她低垂着头,下意识地用那把大扫帚遮住了胸前的黒牌。
就在她从我身旁经过的那一瞬间,我看清楚了她的脸。天哪!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呀!干净、清秀、端正,长睫毛、大眼睛,生着一只微微翘起的可爱的鼻子,鼻子下面是一张紧闭着的樱桃小嘴。然而却没有光泽,没有血色,没有笑容,更没有孩子们脸上常见的那种天真活泼;有的只是冷漠、憔悴、愁苦的面容,和被风霜吹刮得裂开一丝丝口子的皮肤……
我的心忽然又感到一种压迫,一阵悲哀。我害怕再看到她的脸,连忙转过身去,看着那阴沉的天,浑浊的水,迷茫的远方……
过了好一会儿,我估计那女孩应该走远了,这才转回身来,准备赶快逃离这使我感到压抑和痛苦的地方。但我刚一回头,那女孩的身影却又重新映入我的眼帘。只见她还站立在离我十多步远的地方,一手支拄着那把大扫帚,一手微向前伸,正失神似地在痴痴地盯视着什么,连风吹散了她的头发,把她胸前那块黒牌吹起来掀翻到了一边,也未察觉。
过了一会儿,忽又听见她发出一声惊呼,像支持不住了似的摇晃着身子,倚着那把大扫帚慢慢地蹲了下去,接着又跪下了一条腿……
“不好!”我心里一惊,连忙拔脚向她奔地去。
然而,当我跑近她身旁时,却又怔住了。原来她并非身体支持不住,而是全神倾注地蹲跪在那里,在极其小心地搬弄着地上的一块石片。
“叔叔,你看,又发芽了!”那女孩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我一眼,一反先前那种屈辱、痛苦,羞于见人的姿态,兴奋地对我说。
这时,我看见她的脸上升起了一片红霞,眼里闪耀着火焰般的亮光,那是一种经常可以从天真无邪的孩子们的眼里看到的,充满了兴奋和喜悦,幻想和希望的亮光。
“什么又发芽了?”我一时倒被她弄胡涂了。
“花呀!”她急切地指点着告诉我说,“你看!这里,这里,原先被这块石头圧着,我替它把石头掀掉了。”
她的声音竟也是那么清脆,那么欢乐,那么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像一曲溢满了春风和阳光的优美的乐曲。
“花?”哦,我想起来了:以前这里曾有过一对被叫做情人树的石榴花,它们的树干紧贴在一起,枝叶交错,像一对拥抱的情人,每年春夏,满树开放火红的鲜花,成为这里一道亮丽的风景。去年,它们竟被划为四旧,作为封资修的代表,连根铲除了。
我连忙顺着女孩的指点看去,果然见那里又长出了两棵石榴花的幼芽。它们脆生白嫩的,带着满身的泥土,绽开两片鹅黄的叶尖,是那么娇嫩可爱。啊!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欣慰的奇迹,又是多么顽强的生命力呀!我不觉也和那女孩一起蹲下去,欣喜地观看起那两棵花芽来。
然而,当我的视线再一次接触到那两棵花芽时,心重又沉痛起来。原来发出这两棵芽的树根是圧在石块底下,才得以幸免,未被铲除的。但那发出来的芽却在石块的重圧下,长得曲曲折折的。它在石块与泥土之间拼命地向前延伸着,寻觅着可以透过石块的缝隙,一直延伸到石块的边缘,这才绽开两片嫩绿的叶尖。
看着那曲曲折折的花的嫩芽,我长年干涩的眼睛忽然湿润起来。一个痛苦的思想开始在我的脑海里升腾、盘旋:啊!生命,你重石压抑下的生命,为了争得生存的阳光和空气,你是如何在曲曲折折地,但是顽强不息地挣扎、延伸,满贮着愤怒,无声地反抗。
“叔叔,请你让一让!”
一个银铃似的童音将我从往事的回忆中惊醒。那梦幻般的迷雾消失了,那挂着黑牌的女孩消失了,那在重石的压抑下长得曲曲折折的花的幼芽也消失了,我仍然是站立在那一片千姿百态,姹紫嫣红的花海之中。抬头一看,原来是那个给花木浇水的女孩已来到我身前,被我站在小径中间挡住了路。我连忙侧身让她过去。
怀着无限的感慨,我又重新看起那个女孩给花木浇水来。只见那濛濛细雨一般的水珠,不断地从她的壶嘴里喷出来,轻轻地瓢洒在嫩绿的叶上,娇艳的花上。瞬息间,那花上、叶上便凝了聚许多晶莹的水珠,它们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着光,幻化着奇妙的色彩:蓝的、黄的、橙的、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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