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同一个街道上,和我们家相隔有100多米,那个叫雪儿的小姑娘不见了。
那是一个初秋的早晨,大她十二岁的姐姐,倚在屋后路边的电线杆上,扯着已经嘶哑的嗓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围观的人们哭诉:雪儿,你去哪儿了?你快回来啊!姐姐不嫌你烦了,只要你回来,怎样捣乱都可以。爸爸妈妈已经找了你一晚上了,回来啊,我的雪儿,我的好妹妹!
从围观的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中,我才得知,那个叫雪儿的八岁小女孩,在昨天下午失踪了。这个靠在电线杆上哭泣的女子,是雪儿的姐姐。昨天是星期天,她的男朋友来找她玩,也许嫌小女孩在家里碍眼,就给了雪儿五元钱,让她自己去外边买吃的。小女孩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也许,雪儿的姐姐现在很着急,很后悔,不该为了和男友亲热方便,就把小妹妹赶出家门,哪里知道,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她声嘶力竭地哀嚎着,哭诉着,追悔着。泪水从她无望的眼里不停地涌出,在俏丽的脸上蜿蜒流淌,随着尖尖的下巴滴落下来。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有几绺已经被泪水粘在了脸上。这个平时美丽,像她妈妈一样高傲的女子,现在看起来是那么的懊丧和憔悴,她瞪着一双美丽、空洞的大眼睛,不住地向远处张望,想极力搜寻到妹妹的身影。
对于这一家子,我是不大熟悉的,见面最多也就是相互点头示意一下。因为他们家的男人在县政府上班,女的也是某单位副局长。他们见了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总是一副爱理不理,居高临下的气势。不过,他家那个小姑娘雪儿却是蛮可爱的,梳着两条长长的羊角辫,玉一样光洁亮白的脸庞,大大的眼睛,就像两潭亮晶晶的湖水,微微翘起的小鼻子下一张好看的小嘴巴,见人就露出灿烂的笑容,两个深深的小酒窝里,像是永远盛满了蜜糖,总是“阿姨”“阿姨”地叫得你满心欢喜,是个看着就让人疼的小女孩。
可这个小女孩却走失了。这件事在这个不大的牛鼻子小城里,引起了前所未有的轰动。城里的每条街道的墙壁和电线杆上,都贴满了寻人启事和公安局颁发的悬赏令。希望知情的人能够提供线索,来找到失踪的小姑娘。可十几天过去了,没有人见到过走失的小姑娘,这个雪儿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总是有小道消息不断传来,说最后和雪儿玩耍的两个小孩曾看到,一辆绿色的出租车上下来一个人,把雪儿拖进了车厢,带走了。更有甚者说,现在有不法分子倒卖活体器官,小雪儿已经被割肾挖眼,抛尸荒野了。于是,大街小巷,人人自危,有孩子家的大人,再不敢让孩子一个人出来,尽量呆在家里。孩子上下学,就是紧挨着学校的孩子,也是由家属接送,一个个紧紧拉着孩子的小手,生怕稍有不慎,自己的孩子也会被神秘的出租车抢走。
公安局也是在紧锣密鼓地调查,20多天过去了,还是没有孩子的消息,孩子的爸妈,那对曾经耻高气扬的夫妻,没有了往日的不可一世,黯然的神情里流露出焦虑不安,就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看着让人可怜,想过去安慰几句,可不知道说什么好,在孩子没有消息之前,一切话语都是多余的。
就在孩子丢失整整一个月后,孩子找到了。可已经成了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因为她在水里浸泡了整整一个月!
一个放羊的老人,在离县城30多里外,一个废弃的机井旁休息时,偶然低头,发现了漂浮在井里的小女孩尸体。
消息传来,整个县城的人都震惊了,大家难以想象,一个在家门口玩耍的小女孩,怎么会掉到距家30多里,荒郊野外的一眼机井里?小女孩家里的人,听到这个消息,更是痛不欲生,不能接受。特别是雪儿的妈妈,已经昏死过去好几次,醒来后就是放声大哭,儿啊,我的儿啊,我的心尖尖肉啊……那哭声凄厉,惨痛,让所有听到人都为之心痛动容,潸然落泪。
尸体被打捞上来后,经过解剖,发现小女孩的后脑勺有明显的碰撞痕迹。从胃里的残留物,公安部门得出结论,小女孩先是头部受到严重碰撞,昏迷后在还没有死亡的情形下,被人抛进了深井里的。
好残忍的行凶者。那么可爱的小女孩为何受到如此残忍的对待?她还是一个刚刚八岁的孩子,凶手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我们这些邻居每天都在打探着消息,希望公安部门早点破案,给出事的家人一个交代,让小女孩的灵魂早点安息。
真是太残忍了。我对着身边一个熟悉的女人说。
是啊,真是太残忍了。她回答着我,不知为何,她的眼神飘渺,总是看向别处。我们的手里都牵着自己的孩子。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把人家孩子整的这么惨?我气愤地说。
是啊,够缺德。她回答,声音不大,眼睛还是看向别处。
这个和我同龄的女人,模样一般,脸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雀斑。她随丈夫从山里刚来到县城时,家里还是很穷的`。可她的丈夫很活泛,自从跟随一个搞建筑的做了小包工头后,不到几年就在城里买了两套房子,女人十个手指上就戴着六个不同的金戒子,她戴的项链有指头那么粗,黄灿灿的晃人眼,我都怀疑,是那种杂货摊上十元一条的假链子。认识她的人都说,这女人长着一副牛眼阔腮的福相——旺财,给自家男人带来了好运。女人自然也是走在人前一副暴发户的嚣张气势。
她和出事的小女孩雪儿家,是一墙之隔的邻居,小女孩出事前,就和她家的两个孩子在门前玩耍。公安局的人曾经询问过两个孩子,可两个孩子说,他们和雪儿玩了一会就回家了。一会又说,看到小女孩被一辆绿色的车子拉走了,孩子小,还不到法庭年龄,说的话是不能作为证据的。
这几天我们这些个邻居,都远远地聚集在小女孩家的附近,打听消息,那个小女孩的邻居——给丈夫带来好运的女人也每次必到,只是她好像没有了以前那种炫耀的姿态,总是在听别人的议论,然后,眼睛看向别处,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
半个月后,却传出了这样一条消息。小女孩是被人开车撞昏后,肇事者担心负担昂贵的医疗费用,而把小女孩拉到30多里外的荒郊野外,残忍地扔进了一眼废弃的机井里。而这个悲剧的制造者,竟然是那个,每天和我们一起,议论小女孩死因的暴发户女人的丈夫。
我很吃惊,想起她每天站在我们中间,飘忽不定的眼神和闪烁其词的表情,心想,她肯定是知道内情的人,说不定她的两个孩子就是目击者。只是后来她的丈夫交代说,整个案件只是他一人所为,妻子和孩子都不知情。
那个小包工头交代,他开车回到家门前的胡同口,因为胡同狭窄,每次都是倒着车进去。可那天他根本没有看到车后,从他家走出来的小女孩雪儿,被撞倒的小女孩的头,正好碰在大门左边那块石墩子上。当他意识到不对劲,下车查看时,小女孩已经昏迷,头上流出许多的血。当时他吓呆了,看看胡同里无人,就顺势把小女孩抱上车,当时他头脑一片空白,就在高速路上飞奔,天黑了,就把小女孩扔进了,高速路上旁边野地的一眼废弃机井里。回来后,自己把门前石墩上的血清理干净,没有对妻子说起过这件事。
真是作孽啊,要是送进医院,小女孩肯定不会死的,自家也有孩子,为何这样狠心啊。小城里的人都在议论纷纷,为小女孩雪儿惋惜,谴责那个作案的包工头。
那个带粗项链的女人不再出现,听说她已带着孩子逃往乡下的娘家,因为死去小姑娘的家人,每天都要冲进她的家里闹事,声言要让她家的孩子给小女孩抵命。她上三年级的儿子,也每天在上学的路上被小女孩的亲戚追打,每次都是派出所的人赶到后才能制止。
那个怕出医疗费的包工头,不但毁了自己的一生,也毁了自己的家人。妻子的福相没能保住他,他从此要在监狱里度过自己的后半生。
案情终于水落石出,肇事者也被绳之以法,小女孩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可是,就在昨天,我听到了鼓乐喧天的喜庆之声,就像是谁家要娶新娘那般热闹,循声望去,只见小女孩的家门口,停放着一个很小的棺椁,一帮吹鼓手围着这个小小的棺椁卖力地吹吹打打。
原来,小女孩雪儿已经被家人给结了阴亲,人家是来迎娶的。这个八岁的小女孩,被嫁给了一个乡长死去的叔叔,听说,给了雪儿的家人一笔相当可观的彩礼钱。那个78岁死去的老头,在活着的时候一直是个老鳏夫。死后,有权势的侄儿给他风风光光地娶了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老头子该在地下高兴地合不拢嘴了吧,只是,那可怜的小女孩雪儿,是否愿意和一个,比自己爷爷都大的老头葬在一起呢?
这已经由不得她了,可怜的她遭遇车祸,昏迷后被不良之人抛进深井。苍天有眼,让牧羊老人在一个月后发现她的尸体,才使她的冤情得以昭告天下,但却在尸体被解剖得七零八碎后,还是不得安宁,她的肉身和一个糟老头子的尸骨埋葬在一起,她的灵魂能安息吗?
昨天下午的雨下的很大,会不会是小女孩雪儿的灵魂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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