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那么一只兔子，在我的生活里、生命里留下了印记。那些与兔子共处的日子，快乐、温馨、充实，令人难忘。然而，我却在它最需要我、最眷恋我的时候，无情地将它抛弃。虽然，我至今仍能清楚地忆起它的容颜，它的神态，它的撒欢，它的温柔，它的满足，它的惬意。
1.兔子那些事儿
春节期间，公园里有很多玩套圈游戏的小摊，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的奖品里边多了一样东西——装在笼子里的小兔子。孩子特别喜欢兔子，一心想套一只回家，但套了两三天都没能套到。当我问他怎么花那么多钱都干什么去了时，他才告诉我都拿来套兔子了。我不禁笑了，傻孩子，你花那么多钱还不如直接买只兔子，如果那么容易套到老板还赚什么。听我这样讲孩子高兴了，说那你现在就给我买一只回来。我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几年来，孩子向我无数次提出过饲养小动物的要求，从小鸡、小鹅、小鸭子，到小狗、小猫、小兔子，都被我坚决拒绝了。实在拗不过他只养过两只黄鹂，没几天飞走了；一只乌龟，三五天便跑掉了；两只鹦鹉，因一只啄死另一只，我一生气放飞了；仅剩一只鸟笼子丢在阳台上，任凭风吹日晒。我反对孩子饲养小动物的主要原因就是担心影响环境，住在楼房里，养小动物不仅要花精力喂食打扫卫生，还要忍受小动物粪便熏人的气味。
然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看孩子实在喜欢，又恰逢兔年，买就买了吧。虽然表面上答应了孩子，暗地里却以为小孩子玩两天就会厌了，新鲜感一过处理掉就是了。这样想着，便陪孩子上街，年前那些卖兔子的地方空空如也，可能还没开张吧。可孩子等不及，提出去公园找那些套圈的老板买。我去了一看，价格贵不说，兔子们都被太阳晒加上人们玩折腾得蔫不拉几的，更恐怖的是旁边竹筐子里还丢着几只死兔子。看这情形，就劝孩子过几天再买吧，到时街上肯定会有的。孩子心里有点不踏实，生怕我说了不能兑现，直到我答应若到十五还没有卖的就托人在省城买，他才放心了，殷切地期待着有兔子的日子。
过了两天，我们去菜市场买菜，见到一个阿婆拎着几只兔子卖。凑过去看，好家伙，一个个皮毛发亮、生龙活虎，与公园里那些套圈用的兔子比简直天上地下，于是选了一只很干净的鼠灰色小兔买下。
拎着兔子回到家，孩子一见喜欢得不得了，他没想到这么快他的愿望就实现了。而且这只兔子比公园里那些兔子明显干净又精神，漂亮多了。短暂的兴奋过后，问题来了，把兔子放在哪里养合适呢？这可是在楼上，孩子的奶奶说兔子尿很臭的，肯定不能让它污染房子里的空气。全家人几番商议，最后决定把兔子放进那只废弃的鸟笼子里。鸟笼子底部有一个两层的塑料滴水盘，刚好可以把粪便漏下去又不会弄脏笼子和兔子。可其中一层漏东西的塑料盘因日久风化，再加上兔子远比小鸟重，一进去就给压破了。怎么办呢？孩子的爷爷找来了小竹竿，然后劈成小条，架在鸟笼子中下部，做成一个竹制的漏盘。最后把鸟笼子放进一只塑料脸盆里，这样兔子的尿液就保证不会流到外边来了，而且也便于清洗。完了把塑料盆连同鸟笼子安置在下风向的阳台上。折腾了半天，总算把兔子的家给安好了。
可是给兔子吃些什么呢？孩子的奶奶说，兔子最爱吃红薯叶子，于是出去找邻居讨了一大把回来，果然兔子吃得津津有味。可没多久兔子就把那把红薯叶子全吃完了，怎么办呢？总不能老跟邻居讨吧。市场上虽然有时也有的卖，但那是人吃的，2.5元一斤，兔子一天差不多吃2斤，哪舍得给它花这钱。遂想了各种办法，去河边拔草，平时摘菜摘下来的残叶，从莴笋、芥蓝菜上剥下来的皮，土豆、萝卜、红薯皮……但我们上班，孩子上学，除了周末难有时间外出给兔子弄吃的，而且，青草、青菜只能放一两天，常到周四、周五就没什么东西可吃了，只能饥一顿、饱一顿地喂着。看着兔子那见到人时追逐、渴望的眼神，我知道它的肚子又饿了，便感到一阵内疚，下决心一定要想办法让它吃饱。
一天，我在市场上买甘蔗，看见老板娘的摊上还卖玉米，就向她讨一点玉米皮，打算回去看兔子喜不喜欢吃。老板娘说那个它可能不吃吧，你捡点甘蔗头回去喂，或许会吃呢。我听了很高兴，捡了满满一袋子。回去后，我把甘蔗头用刀削成小条扔给兔子，没想到那家伙吃得津津有味。这下可解决了大问题，甘蔗不仅耐吃而且耐储存，兔子再也不用挨饿了，每天都能吃个肚儿圆。
但我想，兔子的伙食也应像人一样，丰富多样才吃得香吧。于是继续琢磨，如何丰富兔子的伙食。兔子爱吃红薯叶，那也一定爱吃红薯，又想到儿歌里唱的“小白兔，白又白，爱吃萝卜和青菜”，于是到菜市场专拣人家挑剩的长相丑陋的红薯、萝卜以半价甚至更低的价格买下，两三斤就够搭配着吃一个星期了。
吃的问题解决了，兔子很开心，每每吃饱，往那懒洋洋地一躺，个头便看得见地长。很快，鸟笼子里的空间越来越狭窄，兔子躺下来不得不蜷着，再也不能舒展开身子了。孩子看兔子，有时连吃草也得猫着腰吃，便有些心疼，趁我们不注意偷偷把它放出来，说是门没关牢，兔子自己跑出来了。跑出来的兔子非常开心，一个劲地在阳台上撒欢，脑袋一甩、突然起步、冲出很远，再来个急刹车，或者弹跳，或者尾部和后腿着地、收起前脚、猛地来个人立、并专注地了望远方，逗得我们直笑。看兔子那可爱的样子，我也不忍将其硬关回那只狭小的笼子里了，只是叮嘱孩子，每天勤点打扫卫生，别弄得满屋子动物园味；另外，看紧兔子，坚决不准它跨进屋子里来。
兔子第一次在宽敞的阳台上呆了一上午。上班时，想着兔子在阳台上舒展的样子以及拉屎拉尿，我是又爱又恨。中午下班回到家，迫不及待地先去阳台上打扫卫生。来到阳台上一看，早上投喂的青草被兔子吃得只剩下两根，散落在阳台的一角；到处搜寻，没见着一粒兔子粪；只在下水道入口处看到一点水迹，经分析判断为兔子撒的尿，赶紧用水冲了。难道兔子一上午没拉屎？我有些纳闷儿。
下午的情形与上午类似，不同的只是下水道入口处没见到水迹。
到了晚上，看兔子表现很好，也就任其洒脱，没把它强行关进笼子里。晚饭后，孩子在阳台上写作业，我站在靠近阳台的窗前看兔子。兔子在啃甘蔗，噌噌噌咬得直响，它的牙齿真了得。吃一阵后大概是感觉到饱了，走到一边靠墙卧了下来，前后腿伸得长长，肚皮贴在地板上，一副放松又惬意的样子。卧了没几分钟又蹭地爬起来，甩头、冲刺、弹跳、了望，把它的拿手好戏挨着都做了一遍。然后闲逛几圈，到处闻了闻、嗅了嗅，最后蹲在墙角洗起脸来。它先用牙齿和口水把前爪啃咬干净，接着涂上口水，猫洗脸似的连头带脸洗了一阵，完了还不忘舔舔肚子和臀部，总之只要够得着的地方都洗了一遍。洗完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在阳台上溜达了一阵。突然，只见兔子急急地跳到下水道入口处，蹲下后半身恰好罩在下水道口上。我看得奇怪，忽然灵光一闪，那家伙，那姿势，想必是要干坏事了。赶紧喊孩子，你看兔子在做什么。喊声惊动了兔子，它站起身，在阳台的一角急急地转，很像人尿急的样子。我和孩子觉得超搞笑，但同时比兔子还急，生怕它撒在阳台上破坏了环境卫生。正在这时，只见兔子冲到它的`笼子边闻闻、嗅嗅，然后瞅准门蹭地钻了进去，像刚才一样蹲下后半身，接着稀里哗啦传来了流水声。我和孩子双眼对视，同时憋着一口气，等流水声一结束，俩人扑哧一声哈哈大笑。孩子喘着笑说，这兔子，太给力了。
原来兔子是在它的笼子里解决问题的。我赶快跑到阳台上查看，果然，笼子底盘上兔子粪粒堆成了小山，而尿液，也已经流到了盆里。赶紧清理掉，洗干净，再放回原处。
其实，兔子是很爱干净的动物。而它的尿液，也不像孩子奶奶说得那么臭，至于粪粒，与羊粪一样，实际上只是一些未完全消化的植物纤维。有时，我甚至还将兔子粪埋进阳台上的花盆里一些呢。花盆里那点泥土，经过多年反反复复的栽种和花草的吸收后，已经很贫瘠了，兔子粪正好补充土壤里不足的养分。
如今，兔子活蹦乱跳，阳台上依然干净，而那些花草，也日益旺盛起来。更令人高兴的是，孩子放学后的第一件事，由玩电脑、看电视变成了喂兔子和打扫阳台、清理兔笼子了。
2.兔子，兔子
今天下午，我把那只养了两个多月的兔子送人了。
下班回家，径直走到阳台上。兔子赶紧凑上来，见我伸出手，温顺地蹲在我脚边，把脑袋伸向我的手。它以为我来是像以往一样抚摸它的小脑袋的。我顾不了那么多，抓住它的两只大耳朵，提起来就往袋子里塞。兔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惊恐地挣扎，以至从我手中滑脱了。滑脱后的兔子躲在阳台的一角，瑟瑟发抖。我使出了阴招，把两片地瓜叶子塞在袋子里，张开袋子口朝向兔子。兔子看到美食，禁不住凑过去嗅。说时迟，那里快，我用力一推它那硕大的屁股，同时把袋子一提，收紧口。任凭兔子在袋子里挣扎，也无济于事了。兔子稀里糊涂惊恐万分地被人捏着袋子提走了。
送走兔子，我开始准备晚餐。突然想，是不是应该先和兔子打声招呼，提前告诉它决定将它送走的原因，并征得它的同意甚或是理解呢？唉，走都走了，吓也吓到了，于事无补了。
晚上打算炒莴笋，一条大大的新鲜的莴笋。剥皮时又想到了兔子。兔子很爱吃莴笋，以往都是将剥下来的莴笋皮喂给兔子吃，那家伙总是吃得津津有味，一点不剩。这剥下来的一碟子莴笋皮足够兔子饱餐一顿的，如今兔子却走了。给兔子留下吧，装在保鲜袋里放进冰箱，明天抽时间给它送去。
孩子放学回来了。进门就冲向阳台，阳台上空了。兔子呢？孩子转身冲向我。跟你说好的，送人了。那也不等我回来看上最后一眼。心里忽然有点酸。故作轻松状，啥时想看我带你去看，反正不远。唉，孩子叹了口气走开了。忽又转回来，嘟囔了句，说送就送了。又能怎样，总比要了它的命好吧，好歹也算保了它一条小命。孩子定了定，也不知那家人爱不爱兔子，还不如送到橡胶林里，草足够它吃还可以自由奔跑。你放心，人家可比我们更爱兔子呢，它又不是野兔，再说橡胶林里也会有人出入的，看到了不一样得抓走吃了。孩子无奈地走开了。
兔子是在孩子的强烈要求下买的。本以为他也就玩几天新鲜，新鲜感一过杀了吃掉也就算了。不曾想养得越久感情越深，而我们的生活空间又实在容不下一只兔子。有什么办法呢？天气越来越热，空调房的后门向阳台开，兔子喜欢在半夜里雨点般密集地挠门，而爱人上班累睡觉又轻。总不能腾出一间房给兔子住吧。兔子虽然讲卫生，懂得到指定的地点上厕所，但它的粪便毕竟是不太好闻的。
无法调和的矛盾。在霸道而无所不能的人类面前，只有兔子让步了。
一向吵着要红烧兔子的爱人迟迟下不了手。周末，周末一定处理掉。到了周末，忙来忙去，又给兔子买了菜回来。下周末，下周末红烧。下周末还有下周末。
恰好有人想要。要了也是打算养了玩的，不是红烧。于是就决定送人了。只是事先没想过这事要不要先和兔子商量。
晚上，和孩子来到阳台上吹风、看月亮。孩子突然说，兔子走了，阳台上好冷清哦。心里不禁一阵荒凉。今晚的月亮好亮，又大又圆，好漂亮。我若无其事地说。
兔子调皮、撒欢、人立、了望、狂奔、洗脸、上厕所，转动着大耳朵听动静，侧着头用一边眼睛看人，好奇地追逐扫地的扫帚，爬在地上微闭双眼享受人类的抚摸……一幕幕穿过月亮，袭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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