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了新的寝室不到一天,我就预感得到自己是“才出虎穴,又进狼窝”。
那小小的一间屋里,要住四个老师(其中一个就是老梅啊!吓人),两个小孩,四个床头柜,一个大衣柜。我一搬进去,头就晕了,因为衣柜必须放在我的床头,因为窗户没有窗帘,那么我的床头柜就必须放在窄窄的过道上,既碍眼,又碍路。原来住的三位老师倒沉得住气,冷眼看着我,一句话多不说。我明白我是不受欢迎的,于是只能忍气吞声,小心翼翼,他们的任何物件我是都不敢碰的,害怕触怒了哪根神经,战争一触即发。无奈,只好把它放在衣柜这头。
一周后,她们发现她们的冷战没有起到作用——我没有搬走的意思(我也是在没有脸皮再去找领导了),只好“怀柔”了。先是我顶铺的余老师和我说话了。
那是一个傍晚,西天的红霞燃烧的正旺,我们两个沿着操场散步,她,尖尖的嗓音,时而夹杂些普通话,让我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不过有一点挺让我高兴得——我们是老乡(西半县的),有一点担心,另两个老师老梅和老王也是老乡(东半县的),这样,很自然就是两派,危险!
梅老师和王老师都带着孩子,这让余老师很讨厌,余老师喜欢化妆,这让她们两个很看不惯。我,无所谓,能有容身之处已很不错了,哪里还敢期望什么。自从搬进来,我就对连个孩子非常好,每当她俩有晚自习,我就帮着带。我没有巴结的意思,心想:无论大人有什么隔阂,孩子是无罪的,何况那也是举手之劳,孩子也蛮可爱,姨姨长姨姨短的叫着,听着就不由自主了。真因为我的这种表现两个非老乡的人冰释前嫌,与我逐渐融洽起来,有时也会结伴一起逛街,这让老乡很不快,一天,把我又拉了出去“训”了一顿。
“你咋回事?怎么那么怕她们?”
“不是……”
“不是啥!给你说多少遍了,俩孩子都上二,三年级了,早该住寝了,现在,天越来越热,怎么都不方便。”
“小孩子……”
“小孩子!也是男性公民,你搞没搞清楚!”
我无语,只能望着远方,祈祷时间过的再快点,让这一切都结束在黑夜中吧。
春天来了,寒意渐退,白天渐长,鸟语花香,而我们的寝室味道也变得更重(学校只有在学生离校前一天,澡堂才开,并且是两周休息一次):汗味,脚臭味,脂粉味,小孩的屁味,糅合在一起,再加上“火药味”,让人窒息,只有进去适应一会儿,方能忍受,然而早起回头沉的厉害,室内的二氧化氮远远大于氧,I can't stand !于是,只要没早晚自习,我就请假回家,否则会闷死的。
但是没想到,回去也是错。
一天早晨,我踏着晨露,聆听着鸟鸣,嗅着油菜花的清香,欢欢喜喜地来到学校,一进校门,就望见我们寝室的前面围了一堆的人,里面似乎还传来了哭泣声,我加快了脚步,走上前去问:“怎么了?”
“老梅两千多块钱丢了。”有人告诉我
“这么多!”我冲口而出。
“是呀。她,两三个月的工资呢!”那个人用奇怪的眼神望着我。
“我昨晚回家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慌忙解释。
“你回家了?”
“老卢,先别问了,董事长找你,王校长匆匆赶来,拉起他就走。
我推开人群,走进室内,老梅捂着脸在哭,老王很不自在的陪在一旁,老乡满不在乎坐在床上。
“……你好好想想,你的钱都谁知道?”董事长夫人问。
“老王知道,我就给她说过。”老梅哭着说。
“她是给我讲过,这三个月的工资,她不拿回家,让我帮她圆个谎,就说没发工资,我可不知道她把钱放哪儿了呀!”老王急忙解释道。
“你昨晚又请假了?”董事长夫人一见我,就瞪着眼问。
“哦,……”
“就你事多,从开学来,你就没少请假!”
“我没有耽误课呀!”
“不耽误课,是不是都可以请假回去,我的学校还办不办。”
我去!干吗把矛头指向我呀,昨天,她还微笑着对我说:“又回去约会,我支持你。”
今天就变脸了。老乡过来拉了我一把,示意我闭上嘴,我们两个退了出去,她附在我耳边说:“她,活该!天天一副门神的脸,摆给谁看,那么多钱,不放在银行,放寝室,真假还另一说呢!”
“千万别再这样说了!”
“我才不怕,我又没拿。”
这时,预备铃响了……
三天,整整三天,我们在寝室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一天三顿,给老梅端饭,好言相劝,同时,还要带着“可疑对象”的帽子,室内室外,都不敢多说一句话,都不敢稍稍地放松一下脸部表情,尤其是我和老王,坐在办公室只要有人问起,我们便满含眼泪,去同情她,去解释自己的清白。天天如此,时时这样,我都快崩溃了。无数次找领导追问“破案”情况,希望警方介入。但好像有损学校声誉,始终也没让警察来。更可恨的是老师中再传董事长夫人的话:“就跑不了那个寝室的人。”一时间,我体会到了,窦娥之死的滋味,渴盼着“四月飞雪”。除了茶饭不思,更无心上课。几乎每节课结束语都是一样的:“梅老师已经几天没吃饭了,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大家帮帮忙,找找线索。”不知是神经有了问题,还是实在没有办法,只有向学生求助了。
第四天,早饭过后,董事长夫人满面春风,老远就朝我喊道:“海霞,事情解决了!”
"咋回事?”我箭一般地跑到她身边,急急地问道。
“她班的学生拿的,周三下午第四节,趁老师都在开会,这两个学生发现你们的门没锁,一个在门口望风,一个去拿的钱,晚上跳墙出去花去了一百多,剩下的埋在了冬青树下。”
“学生怎么知道,我们寝室有钱?”
“还不是她说出去的。”
“怎么会?”
“怎么不会,开班会,她让学生勤俭节约,以自己为例,说她三个月如何节约了两千多。xinqiu!”
“你不是怀疑我吗?不是怀疑我们寝室的人吗?”我真想说,想想还是算了。
“我要去告诉她们俩!”说完,我便快速跑去,我要告诉他们。这时“1949年”了
老王知道的比我早,我们俩一起去找余老师。
“有什么好激动的,‘谁吃盐谁发渴’,咱么又没拿,干吗低三下四地伺候她三天,走,找她理论去。”
“算了。找到了,就皆大欢喜。”老王息事宁人地说。
“你可别忘了,你可是头号嫌疑对象……”
“走了,走了,快上课了。”我知道马上要提到我,赶紧拉老王走人。
在生活中,有些事是不能太计较的,该忘掉的还是要忘掉,否则会气死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事后,老梅虽没有向我们道歉,也没有感谢,但样子上却很尴尬,想必,她的心境不会比那三天我们的好多少。上天待人还是很公平公正的。
此后,董事长夫人对我好得不得了,一有机会,就会和我开玩笑。我便面应付着,心里却要与她拉好远好远的距离。
忽有一日,她跑到我们办公室叫上我和其他语文老师,去听小学的课,我忙说:“您忙糊涂了吧,我是教数学的。”
“知道,是听你老乡的课,所以让你去。”
我的老乡,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还是要护着她。她,四十多岁,来自农村,却极爱打扮。留着金黄的长发,眉毛画得很浓,(别人老说是两根碳棒);眼窝很深,眼线也画得很重;高高的鼻梁;小嘴,涂得鲜红鲜红,勾着醒目的唇线;脸上脂粉过厚,让人看不出一点活动的面容,(别人说石膏脸)。看头部,是一个挺漂亮的外国女郎。但她的穿着有很中国化,尤其是30年代 ,上海滩女人的风格。旗袍有几套,春夏秋冬各不同,花色很艳,印象中有一套大红的(也许是结婚时穿的),穿了一晌,董事长夫人强令她换掉;从来就没穿过平底鞋,而高跟鞋又是那种前面尖尖的,鞋跟细细的,走起路来,一拧一拧的,有些男教师和学生会跟在后面学她。背地里,他们都叫她“妖怪”。我总开玩笑地说:“这叫时尚,只是你们欣赏不动而已!”
我们几个踏进她们班,让她和小学部的听课老师都很吃惊,我示意她镇静,同事用目光给她鼓励。坐定之后,上课铃便响了。
“同学们,首先欢迎各位听讲的老师,鼓掌。”她一张嘴,前半句是普通话,后半句就是河南话。让人听了,既别扭,又可笑。哪一节讲的是《圆明园》,见到了八国联军入侵,怎么有联系上了日本侵华,我记不得了,只记得,她一跺脚,大声问学生:“要是列强侵略我们怎么办?”
“杀了他们!”学生呼声很高。
“对!咱拿起机关,“嘟嘟嘟……”都把他们射死!”说着,她还做了,弯腰,端枪,瞄准的动作。
“哈哈……”听课老师笑翻了,我也晓得差点背过气去。学生没有笑,回头诧异的望着我们,好可怜!
她认为自己讲的.太精彩了,刚开始的矜持全没了,放开了嗓门,半土半洋的得意的讲着 ,我没敢再抬头看她,怕再笑出声来,盯着听课记录,不停地重复写着:shemale show,shemale,show……。
终于下课了,我快速溜掉,我是绝不会参与评课的。没想到,刚到办公室,那几个语文老师也笑着,捂着肚子进来了,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课堂上的“精彩”情节,是不是,还要我证实一下,我听不下去,装作上WC,匆匆走了出来,真是倒霉,恰好碰到董事长夫人和两个校长。
“海霞,过来,谈谈听课的感受。”董事长夫人很微妙的朝我笑着说。
“我是教数学的,不太懂。”
“别谦虚,谁不知道,你是中文系毕业的。”
“讲讲吧,听说她的课很有特色。”
看来,好难逃掉,可我又不知如何评讲,方能显示自己有水平,又不让老乡丢掉饭碗。正在难以抉择时,老史过来了。“我的大救星!”我心里暗叫。
“问史老师吧,我有急事。”说完,就往wc跑去。
晚上,老乡又把我拉了出去,问讲得怎样。我先肯定了一些优点,让后就提出了普通话的问题。
“我普通话当年考上的是甲级,怎么,你听着不标准?”她有点生气,似乎还带点鄙视我的语气质问道。
我一愣:那个考官晕了头,或是耳朵有问题,或是普通话还不如她的。我笑了笑,回到:“里面夹杂太多的土话!”
“那是为了活跃气氛,……”
我又无语了,开始望着远方,听她的“侃侃而谈”。
过了两天,她突然流着泪告诉我,学校下了她的课,让她只管理学生,“生活老师”我马上反应到。
“为什么?”
“说我打学生了,有家长告我。”
“你打了吗?”
“我只是脱了鞋吓唬吓唬他。”
“脱了鞋?你怎么想的,你是老师,不是农村妇女!”我有点气愤。
“我有没真打”
“你精啊傻啊,脱鞋就说明了你老师的素质,这牵涉到学校,老师的形象。”
她,一个劲地落泪。
“走吧,别呆在这了。”
“我不想走,我喜欢教学,他们说,让我先干着,过了风头再说。”她擦干泪说,“我会坚持下去的。”
我的傻大姐,这不过是学校的托词,哪里还有“再说”。随后,她就成了小学部餐厅的一个生活老师,工资由原来的六百降到了四百五,后又因为有其他生活老师提意见,再降到了三百。吕老师把我叫了去,很明确地告诉我,学校想让她走。但我不忍心把话传到,她真的太喜欢教书了,虽然不代课,她还在天天写教案,比我都认真数倍。如果有可能我愿意走,让她留下来。但老乡受辱,我感同身受。先给自家在外教育上的亲戚打了个电话,帮忙给她找个私立学校,应聘前再三强调,不会用普通话,就用土话讲,妆要化得淡一些,谢天谢地,终于听了一次建议,应聘上了。没有同学校打一声招呼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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