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鱼塘,像棋盘里的棋子一样的密,若你有机会从飞机上往下看,那肯定以为是撒落在村落中的珍珠。
盛夏,后半夜就睡不着觉的四叔爷喜欢赶个大早,到各鱼塘边溜达。当看到塘里水浑冒泡时,立刻跑回村里,“笃笃笃”地敲响村中央搁在三娘家磨坊颓墙上的梆子,放开喉咙大声喊叫:“虾潮啰,虾抬头啰——”。于是,男女老少也都像赶潮似的,脸不洗头不梳,拿起竹箕和背篓赶往虾潮处,塘里一片沸腾。
浅水处,黑压压地正是虾们赶集的季节,或许是天气潮湿闷热,水里供氧不足,虾族想往水里透透气呢,不过,大多的虾都在怀孕期,应该是产卵的吧。
塘里捞虾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竹箕子从水深处轻轻往靠岸处移,腾出的一只手把箕两边的虾往箕口拨,直往浅滩上一搁,蹦跳的虾被倒进背篓里,失了水的虾纵是海底蛟龙也逃不出煎炒烹炸的厄运,有时一家人可以吃上几天。
还有一种更绝的捕虾工具,在平常时期照样能捕到虾公虾婆。村里人用的是自织的麻蚊帐,破旧的就派上用场,选块三尺见方的,把破烂地方补好,缝好边沿,那就是一张袖珍网坠,两根细韧竹板打十字绑紧交叉处,四端吊住四个网角。村里人最了解鱼吓的脾性,它们最好炒米糠。把米糠炒香了,加点油和盐,和水捏成团,旧布料包了扎牢,米糠团丢在网中央,在池塘浅水处,下网。一根竹杆一端套在竹板交叉处,一端搁在岸上,你可以点上一支烟,看几页连环画,静静地守候,这时画面几近静止,“不敢高声语,恐惊水底虾”,十分钟,二十分钟,看各人的定力。这天上掉下的馅饼哪有不吃之理,虾们闻香而来,围住米糠团团转,却不知如何下手。时机成熟,站稳马步,一手稳当地握紧竹杆一头,一手使尽全力抬起那一端,“嘈嘈切切错杂弹,大虾小虾落玉盘”,网中虾任你弹任你跳终究要落入狡猾钓虾人的水盘里。然后再落网,守候,笨虾们也总会很配合地拿手出前赴后断的英雄气概,成为钓虾人的盘中餐。
村里的老人把最善捉鱼人称作“鳄”,被称作“鳄”的大多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懒汉,没有什么收入,只好在小溪小池边“揾食”。
惊蛰刚过,雨水充足,芦苇婆娑,蜻蜓立荷,蛙鸣虫嘤,正所谓“池塘水满蛙成市”。
村里的大小二十口水塘都注满了水,若是大暴雨,则水漫鱼塘,远远望去,已是“绿遍山原白满川”的意境。大水愈加恣肆,漫上岸来,有的塘堤不堪一击,在大水冲击下,水往下涌,鱼儿也会趁机驳乱,逃出围城,实现“跳龙门”的梦想。捉鱼人各守着各固定的地盘,拿出鱼筌,挡住堤缺处,压上石块,顺水而下的鱼便乖乖地钻进了筌底,进退无路,只等投怀送抱。
下游,水急急地流入另一个鱼塘,溅起朵朵水花,鱼群争先恐后地逆水而上,捉鱼人只需网兜轻快的一托一提,捉住,一根细腾往鱼腭上穿,两头打个结,套在脖子上,那是一挂奇特的鱼珠项链。
鱼塘是生产队的,如果负责任的队长派人用竹篱拦住缺堤的话,捉鱼人只得将目标转移到小河里,漏塘鱼大多顺水流往河里。捉鱼人在小河里找个落差较大的河口,支起竹篱,一头插在水里,一头微微翘起,用水草、沙石等把周边的`豁口挡住,水从竹篱过,鱼晾竹篱上,何需姜太公的耐性。
小时候,一次生产队收工了,母亲仍得上山砍柴火,天已经黑了,她估摸捉鱼人回家吃饭了,便挑着柴火顺着河边往回走,大家伙哎,捡到了晾在竹离里一尾约三斤重的草鱼。
闹搪,那是村里人的说法,把鱼塘里水放干鱼虾蟹螺统统一网打尽,一是为了挖塘泥和家畜粪沤肥改良土地,二是拓宽拓深鱼塘增加容水量,一举两得。每年秋后,村里人有了闲工夫,就轮流着给鱼塘开闸放水。提起闹塘,我们小孩子们比过中秋鱼生节还要兴奋,天天往塘边跑,看看塘露底了没,一旦露了塘底,也就见鱼白。捕捞大鱼是男人们正经八儿的事,挣工分的,大鱼卖了充工分值。捕鱼前先闹塘,大人砍了枝繁叶茂的小树在水中来回荡,直把水搅浑,鱼往水面喘粗气,然后“空手套白鱼”。开始女人老人及小孩不兴下水,只得在岸上干着急。当队长宣布“解放”的时候,候在岸上的人便蜂捅而入,泥箕竹篮网兜甚至粪箕草帽全都派上用场,欢笑声和着水声拧成一片。那个热闹啊,就像老鼠出操一样(奶奶如是说)。
最讨厌是的我们上学和闹塘时间发生冲突,这时问题是相当的严重。村里就一个复式班,我们二年级和四年级一个班,教数学语文都是林超国老师一个人。一天正是生产队闹塘时候,我们身在曹营那个心在汉,哪有心思听课啊?下午3点半下课了,调皮鬼阿梁把讲台上的闹钟调到4点半,当老师回到教室时,看了看时间,自言自语地说:“时间过得好快。”随后宣布放学。我们那个乐呀,大伙儿都捂着嘴巴往校外跑,生怕笑出声音来露了陷。
到了塘边,刚好“解放”,男孩子脱是精光泥鳅一样溜进塘里,女孩子则都高高地挽起裤管拿起事先备好的工具下水,捞的都是些小鱼小虾之类的。捕鱼高手则久不久在淤泥中捉到漏网的大花鱼、塘角鱼,全身滑溜溜的泥鳅是不容易捉到的。直到盘满桶满,水里连虾米的影子也没了,大家才心满意足离开鱼塘。
以后的几天里,空气中肯定又是弥漫着煎烤鱼虾的味儿,十天半月的慢慢享用,再多的收获都不会拿到集市去卖掉的。
那条叫“牛河”小河流,到了枯水期,每一窝积水都逃不了“闹淀”这一劫。神奇的是,土名叫“淀默”的淀子,树枝在水里一搅,潭底似乎是个漏斗,水位慢慢地慢慢地下降最后没了,鱼翻白了,没有什么大鱼的,大多是兰刀鱼,运气好的也有花鱼鲶鱼之类,有时会捉到只螃蟹啊啥的。
现在,生活好了,村里人不再热衷于捕捉鱼虾,不过还保留着八月十四过鱼生节的传统习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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