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煮雨,回眸远望。老家碾道,烹调在心,袅袅流香。
儿时记忆,碾道,是村里用来加工米面的作坊。
碾道坐落在村中间,土坯墙的三间茅草屋,一扇对开的木条门,还有一扇即为了光线、又为了回避大风,而在东侧靠近墙角设置的一扇老式木头玻璃窗。屋内的棚顶、墙壁上挂满了灰白色的粉尘,窗玻璃也变成了磨砂玻璃了。沾满面粉的蜘蛛网随着劳动的风影沉重地浮动着。风雨吹打,岁月侵蚀,茅草屋碾道,伫立在草丛中,像一个过度劳累的老人,弯腰驼背,屏息凝神,傲然挺立。
碾道其实就是指由碾磙子、碾盘组成的碾子。碾盘是一个坚硬的平石板打磨而成的圆形平台,直径两米有余,周围被砌起一米多高。碾盘上,一根长杆拉动或推动石质的圆柱形的`石头磙子即碾磙子,在矩形的框架中围着中心轴在碾盘上转动。碾磙子上有着石匠刻凿的石齿,就是一道道分布基本均匀的凹槽,以求提高碾轧米面的速度。围绕碾盘下,地面垫成可供人或者驴、马、牛推拉碾磙子时走动的圆弧形平道。
困苦的年光,碾子是乡亲们共用的吃饭必备工具。
把晾干的粮食放在碾盘上铺撒均匀,让碾磙子滚动起来碾轧。粮食多,就让村里的马儿拉动。粮食少,就是人来推动了。
碾的过程中,第一遍去皮后,用簸箕来簸一遍,去皮后的粮食再摊平到碾盘上碾轧;第二遍还是去皮、簸箕再簸……当然,年景不好,歉收的粮食有些干瘪,难以去皮,碾轧次数要多些。去皮后,再用米筛子筛一遍,这时的米筛子、面罗子就有讲究了。根据需要,来选用大号、二号、三号米筛子,大号、二号、三号面罗子。比如,要吃玉米的大碴子、二碴子、小碴子,就要依次合理选用三个号型的米筛子来筛米了,留在筛子上面的,再次摊平到碾盘上碾轧,直到符合个人要求为止。至于面粉,就是一遍遍碾轧,一遍遍依次过三个号型的面罗子,碾轧到最后的粮食都能从三号面罗过关了。
就是这样从一点儿一点儿的去除谷子、玉米、小麦、水稻、高粱等粮食的外壳,再一次次过米筛子、过面罗子,米碴几次重新上碾盘碾轧,艰苦卓绝,粗粮细作,最后成为袋中米面、盘中餐饭。当时,一粒米掉在地上,看到者,会不约而同地去捡拾。如果因为一不小心将一小撮面粉弄到地上的人,会脸红,更会深深地自责、内疚不安。不知道是因为饥饿还是因为来之不易或者粮食短缺。总之,百倍珍爱粮食,是当时人之本能。
看到碾道,会下意思地吞咽口水,吼间溢香。碾子碾轧出的米蒸成饭,才有真正的米饭香,糯糯的浓郁的香韧,晶莹剔透的;碾子碾轧出的各种面粉,做成的馒头、粘糕、煎饼、锅贴,才叫香,吃过饭很久,还感觉齿间留香。尤其是那简单的白开水煮手擀面,淡黄色的面汤、面条,最原始的面香,厚重的自然香醇,舌舔唇边回味悠长。长大后再也没有品尝过那种弥留心底的香。如今方知,那以低温、低速加工出来没有任何添加剂的米面,保持了米面的分子结构,没有破坏粮食中的营养物质,最大程度地保留了粮食中的蛋白质、面筋质、胡萝卜素、碳水化合物、钙、磷、铁、维生素等各种营养物质。
不知不觉间,碾道,成为村里人的情义纽带。一村人都要使用这唯一的碾道,无需组织、排队,全凭自觉。使用碾道的人家,只需去碾道看看是否有人正在使用,如果没有,再看碾盘上是否有笤帚,有笤帚就意味有人要立即使用碾子了。碰到有人正在使用碾子或刚准备要使用,两家会强力互相谦让、互相串换米面,因为碾轧米面嘛,有的不是没有下锅米了就是即将断顿了。再者就是小改善伙食,碾轧锅贴面、煎饼面、白面,已经碾轧成面的,送给还没有碾面的人家先吃上。有我吃的也有你吃的,小家大家是一家了。至于碾轧米面时,两家或者几家合作,更是常事。推碾子的、起米的、收面的、过筛子的……节省了时间,浓厚了情感。碾道,代表着和谐与默契、互助与互爱。看到它,看到了相惜相依。想到它,想到了风雨同舟。只感觉在血液里流淌着一份高雅的、纯洁着生命的馨香,回味生津,激荡心湖涟漪点点。
故乡碾道,心拨清曲。梦牵魂系,暖香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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