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天,我们一家人去杭州游玩。杭州的秋,没有夏天西湖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也没有冬的“断桥残雪”,更没有春天苏堤的花红柳绿。西湖是杭州的魂,而秋的西湖,在我原先看来,是索然无味的。
然而,我们既来了,也便去了西湖。时值黄昏,湖面闪着金色的鳞波,天是粉红的,愈往下便是桃红,渐变成橙黄,似经一层层渲染的水粉画,然颜色的交界又那般自然和谐,映在镜子般的湖面上,分外鲜明。雷峰塔独自立于斜阳下,留下一个苍老的身影,这便是有名的“雷峰夕照”了。我感到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韵味,而这亦是我这般年纪无法参透的。
我回过身去,竟看见一片残荷。它们怎么了?怎么这般地衰老憔悴呢?我吃了一惊。荷花,在照片上也瞧见过的,然而总不如亲眼所见这般撼动人心。
它们已然是褐色的,扭曲地立着。花儿已不知哪儿去了,留下大叶子。叶子干枯了,边缘卷了起来,被夕阳镀上了一道金边儿。它们弯曲着,悲哀地凝视自己在水中伛偻的倒影。它们哪里还有“翠盖”“田田”的样子?如今已这样不堪了。它们是否想着夏日的`花儿、夏日的艳丽青春的风范呢?
“照水红蕖细细香”的日子过去了,如今老矣,只得“留得残荷听雨声”。它们看着清冷的河堤,回想起昨日的晨曦;看着孤独的雷峰塔,回想起那早已凋落的荷花,会不会叹惜呢?我第一次体味到什么叫“晚景凄凉”,便是见到了这残荷的时候。
我又瞧着它们,聚精会神地瞧着。它们的身影又何尝不是一幅抽象派的画呢?扭曲干枯的身躯,如同衰老的舞者,却依旧保持着那般高贵的气质。它们和身后的粉色湖水,构成一幅多么富有诗意和韵味的水墨画呀!
我呆呆地瞧着它们,不觉夕阳西下,我心里忽然对生命有了一番新的认识。生命短暂,还是花骨朵的我为什么不尽情绽放呢?那时,即使凋谢,也是华美而无憾的谢幕!西湖的残荷,给了我深深的感悟,我忽而领悟了它博大深沉的韵味。
面对残荷的那一幕,至今印在我的脑海里。就像生命的海岸上一个小而美的贝壳,点缀着我的一生,绚烂而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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