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看他嘛!又去买彩票了!!太讨厌了!!也不晓得帮下我,一天就木到那儿……瓜西西的……”我在房间做作业,耳朵里又传来了婆婆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对爷爷的咒骂声。
自从婆婆住在我们家以后,从早到晚,除了听见她大声地分析股市行情以外,就是对爷爷地碎碎念念了。
我皱了皱眉头,虽然对这种情况早已习以为常,可还是忍不住朝门外喊了声:“喂!婆婆!小声点儿!”可这句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它被随之而来婆婆更大声地对爷爷的不满淹没掉了。
既然这么不满,那为什么还结婚?!真是的!!我狠狠地把门关上。却忽然觉得好笑,是啊,爷爷在婆婆对他的不满中和婆婆一起度过了四、五十多年,虽然每天婆婆吵吵闹闹,可他们却从来没有真正地有过什么大的争执。
听妈妈说起过,婆婆的爸爸是个医生,家里很富裕,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而爷爷则是个穷书生,当年,婆婆的爸爸因为心力交悴过世了,家里一下子就垮了下来,于是婆婆在放假的时候去负责一段路的信,而爷爷正是那段路的其中一个收信人……两人就这样一见钟情了。爷爷还和婆婆一起去看过电影呢!
真的假的?
我不置可否。
记忆中,爷爷总是一副大酒鬼的样子,每天总要喝酒,早上起来要喝,中午吃饭要喝,晚上睡觉睡不着从床窝里爬起来也要喝!为此,爷爷没少挨过婆婆的批评,可他并不把婆婆的话放在眼里,依然顿顿如此。
前年我们全家去重庆过年的时候,爷爷在一旁,趁婆婆和其他人聊天的时候,默默地把一瓶酒喝完了!过了没多久,爷爷立时醉倒在地,该走了也叫不起来,给大家添了好多麻烦!
婆婆说:“爷爷最听你的话啦!!你快劝劝他吧!叫他别喝了呀!!”幼年的我于是冲到爷爷面前做鬼脸:“酒鬼!!爷爷别喝了!!”可爷爷还是不听……他目光涣散,然后集中在手中的酒杯上,再缓缓地把酒送到嘴边……
除此之外,爷爷最爱的便是买彩票了,每个星期都要买,那时他的脚上有伤,走路一瘸一拐的也要去买彩票,婆婆在他后面阻止不住,每次我到婆婆家里看她帮爷爷收拾满屋子的彩票,满脸的厌恶与无奈。
“婆婆……为啥子爷爷还要买……”
“哼……”婆婆冷哼一声,又开始了碎碎念念,“你看他嘛!管都管不到!!……”
凉风吹走了夏天,秋月无边。
婆婆告诉妈妈,爷爷因为要去找人还债,所以得去西藏……
妈妈无不担忧地问:“爸他那个样子……能行吗?”
婆婆满是无奈地叹气。
车票买好了。爷爷即将去西藏——那个高海拔的地区。
临行前,婆婆和妈妈提着几袋子的食品以及帮爷爷整理好的行李交给爷爷,婆婆叮嘱说:“别喝酒呀!!千万别喝酒。一定喝不得啊!到了那要给我打电话,你自己要注意点,天气冷要自己加衣服……”
爷爷提过行李,点了点头。
第二天晚上,妈妈提议说去商场逛逛,出门时,婆婆忽然不走了,她跟妈妈说:“想到他今天就应该到了那里吧?”于是婆婆就守在了电话旁,等,等,等。
终于“铃”一声响起,婆婆飞快地接起了电话,我在一旁听着,忽然看见她脸色一变,声音音量忽地大了起来,“你又喝酒了??!!”听到这,我和妈妈都大吃一惊,现在想起来,那是最后一次,爷爷那么清晰地说话。
爷爷回来以后,我们听的最多的'就是“吱~~吾~~哦~~”以及一团乱七八糟的音节组合在一起的模糊的字音。医生说,爷爷的血管堵塞了,所以才会这样,只能调养,剩下的,靠自己。这是我听妈妈转述的,妈妈说:“你知道吗?婆婆那天哭了,她只着急……”后面的话隐隐约约没听到,我只觉得心里一震,在脑海里反问自己,婆婆会哭吗?会哭吗?十几年来,我从来没有见过婆婆哭,听说她在十四岁那年无奈辛苦工作的时候也没有哭过。
疗养了几个月,我们把爷爷接到了我们家。大家决定一起努力帮他恢复。特别是婆婆,我每天早上一起床就看见她坐在爷爷旁边,有时是在认真地削一个苹果,有时是在帮爷爷垫垫子,有时,我在门后听见她说:“你要多说话啊?!想吃苹果!不要用手去指,要说!要说出来!要不然你这样管个屁用??”然后爷爷就呵呵直笑,一口唾沫从嘴里喷出来,婆婆赶忙去擦。爷爷的目光随着婆婆的移走而移走,轻轻缓缓的落在婆婆身上,再缓缓移至另一边。随着这么多天的努力,爷爷说话终于清楚了些,大家都很高兴。
如果爷爷可以说话,他一定会有很多话想对婆婆说吧?也许是“老婆子~~帮我去买几张彩票~`”也许是“谢你照顾我了嘛~”还也许会是:“我想吃苹果,你帮我削下呀。”也许也许……
我终于知道婆婆和爷爷在一起为什么可以一直这么和睦了……因为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心意,都了解对方,都为对方的存在而感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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